「就是那扇门。」
她没有放开孝史的手便直接向后退,空着的另一只手抓住栏杆。
「不晓得哥哥是不是在里面?你可以打开来看看吗?」
孝史凝视着珠子的脸。她看着门,非常害怕。她也听出刚才的声响是枪声吗?
「喏,你出声问问看嘛!」
珠子放开孝史的手,用那只手在孝史背后推了一下。孝史走到门边,握拳敲门。
一次、两次。没有回应。没办法,只好握住门把试着开门。门把可能是黄铜的吧。暗金色的门把动了,孝史把门推开。
孝史的眼前出现了一个比想象中大得多的空间。同时感觉到一股暖气扑面而来。一踏进去就知道为什么了。房里的壁炉升了火。
孝史所看到的室内情景,若仅就装潢而言,和楼下的起居室极为相像。脚下铺满了地毯,正面是一整面的窗户,挂着绸缎窗帘和蕾丝窗帘。窗户关着,窗帘却全都是拉开的。天花板很高,梁很粗,交叉的梁木之间悬挂着有刺绣的布。
房间正中央的位置,有一张约两张榻榻米大小的大书桌。上面摆着一盏造型简单的台灯,此外没有任何东西。如果一个趴在桌上的人不算在内的话。
即使那个人呈现那种姿势,但是由整个气氛和头部、服装给人的感觉,孝史还是看得出那个就是房间的主人蒲生宪之。
孝史感觉身旁有人,他霍然转身,只见贵之站在向内打开的门之后,好像在躲着——当然他并没有躲。
他的视线一直牢牢盯着伏在桌上的父亲背上。双手悬在身体两侧,张着嘴,双肩下垂,那种姿势简直就像当场有一条看不见的绳子把他吊起来。
「大将死了?」孝史问。
贵之只是盯着父亲,没有回答。
孝史离开门边,毅然走向书桌。脚下的地毯毛很短,触感比走廊上铺的实得多。
从门到书桌前走了六步才到。孝史站在和蒲生宪之的遗体隔桌对望的位置。壁炉就位在这张书桌后面,所以来到这里感觉更暖和了。粗粗的柴火烧得正旺,并且不断迸出火花。灰色的壁炉架是石砌的,白天看到蒲生宪之拄的拐杖就靠在旁边。
血从蒲生宪之右边的太阳穴流了出来。孝史鼓起勇气仔细一看,上面开了一个小指头粗细的圆孔。
他朝自己的脑袋开了枪。原来真的有这种死法。这是孝史脑海里瞬间浮现的第一个想法。
出血量并不多,只流了一滩巴掌大的血。伤痕也只有一处,就在右边太阳穴上。看来子弹并没有贯穿脑部。
可以伸手去摸吗?望着伏倒的蒲生宪之的后颈,孝史这么想。后头白发丛生,使得这个部位显得特别老。
「死了,」在他身后的贵之说。语调起伏很奇特,像在念经似的。
孝史回头看,贵之的身体维持相同的姿势,眼睛盯着相同的地方。
「我确认过了,没有脉搏。」
这么说贵之也接近尸体查看过了吗?但现在却退到门后,硬梆梆地站在那里。
孝史再一次观察蒲生宪之的尸体。他的双手摊在头部两侧,正好就像高喊万岁的姿势。老人骨瘦嶙岣的手,像珍奇的装饰品般并排在那张显然价值不菲的书桌上。中央则是白发丛生的头……
「你把枪拿走了吗?」
孝史转头问身后的贵之。蒲生宪之的手是空的,没有任何东西。但是,既然是自杀,枪应该就在附近。
贵之没有回答。孝史又重复了一次问题,他才总算转移了视线说:「咦?」
「我说枪,怎么没看到枪?」
贵之呆呆地望着孝史,感觉像是好不容易听懂了他的问题,然后开始环视室内。
「我刚才没注意到。大概在那附近吧。」
孝史蹲下来巡视地面。但并没有任何东西掉在地毯上。
「可能被身体压住了。」
开枪的瞬间枪掉了下来,然后身体伏在上面,这是可能的。
「不能移动遗体吗?」
「不能。」对于这个问题,贵之倒是回答得很快,「至少,现在不行。必须维持现在这个样子。」
孝史也这么认为。「报警吧!」
「报警?」贵之重复了孝史的话。
「哥哥,爸爸死了?」
从走廊传来珠子的询问。她还待在那里没走。
「对,死了,」贵之简洁地回答。这是一句机械性的回答,没有体贴,没有感情,什么都没有。「珠子,你下楼去。」
「你还好吧?」孝史走近贵之问道。他总觉得贵之现在好像有点不正常。明明自己的父亲才刚自杀,这对兄妹这是什么反应?珠子竟然不看父亲最后一眼?
还有,其他人呢?鞠惠呢?她可是蒲生宪之的妻子啊!她又在哪里搞什么?「你们到底知不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事?」
孝史真想抓住贵之,用力摇晃他。「你爸爸死了耶?你知道吗?你到底懂不懂?」
「我当然懂。」
贵之回答,嘴角松动了。他不是在微笑,而是因为不再紧张,嘴角下垂而已。孝史打了一个寒噤。这家伙在想些什么?他有毛病。
「你来的时候门是开着吗?」
对于孝史的问题,贵之只是眨眼。接着好像稍微恢复了正常般张开眼睛。
「门,你是说这个房间的门吗?不是,是关上的,不过没有上锁。我叫了几声没人回答,就进来了。」
「那么,你是第一个发现的人啰。」
「应该是……」贵之的视线转向窗户,「窗户也是关上的。」
说着,走近窗户,伸手去试窗框。打不开。
「窗户是锁着的。」
孝史也走到窗边。扣式的锁锁得好好的。透过玻璃,户外的雪看起来白茫茫的一片。
「先下楼再说吧!」贵之僵硬地改变身体的方向,准备离开房间。「葛城医生很快就会来了。请他仔细调查之后,如果可以移动尸体的话,再妥善安置。我现在有很多事要做,有很多事要想。」
口气像是自言自语。听起来既不悲伤,不惊讶,也不忧虑。孝史实在无法接受他这样的反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不用告诉其他人吗?」
两人来到走廊上。贵之机械性地转过头来说:「把门关上。」然后接着说:「我会告诉大家的。你下楼去待在厨房好了。对了,帮我把事情告诉阿蕗和千惠。」
贵之开始沿走廊向前走。他的身体微微地前后晃动,好像随时会跌倒。脚步也不稳,还绊到地毯,活像个醉汉。
即使如此,当孝史要跟上去扶他的时候,他却像要赶人似地指着楼梯下方。
「你下去。我去跟鞠惠说。」
贵之继续在走廊上前进,敲了敲左边的第二道门。敲了三次才总算有人回答一声「进来」,贵之便开了门消失在门后。
虽然挂念二楼的情况,但是孝史还是下楼来到起居室。珠子独自一人坐在椅子上,托着腮帮子向着玻璃桌面的豪华餐桌。和服的袖子褪到手肘垂了下来,露出雪白的手臂。
她发觉有人接近,便回头看。和孝史视线相遇之后,她微微一笑。和人照面便反射性地微笑可能是珠子的习惯。孝史发现她笑起来的时候,左边脸颊会出现一个酒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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