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这些时代小说中有些偏向推理,有些偏向恐怖,这跟您的阅听经验有关吗?
宫部:我非常喜欢恐怖小说,尤其是江户时代的恐怖故事。我喜欢写,也非常喜欢读。现在也是有很多书可以选择时,仍旧先看恐怖小说。写的时候,也多半写自己喜欢的类型。可以说,我喜欢写的东西,与我个人的读书经验有很密切的关系。
蓝:短篇与超长篇推理小说创作各有其困难度,宫部小姐喜欢哪种篇幅形式?我感到好奇的是,在写完长篇推理故事的最后一句瞬间,宫部小姐的感觉是?
宫部:其实我很喜欢写,也喜欢读短篇小说。我最近觉得自己大概是写了几个短篇之后,如此这般地将很多短篇连接起来,就成了超长篇。某位大前辈也这样对我说过。也就是说,如果能在某处结束,就可以写新的短篇小说。可是不知怎么回事,总是写着写着就长了。
写完最后一句时的感觉,短篇和长篇都是一样的。但当文章以书的形式回到自己手边时,我也会想,「这是谁写的,怎么这么长啊?」自己也吓了一跳。比如说《模仿犯》这部作品,很厚的上下两本,我就在想如果两手各拿一本,就可以当哑铃锻炼身体了(笑)。所以这书出版后,有人说可以设计一套《模仿犯》哑铃操。也有人说可以用来做腌菜用的石头,在日本腌菜时得用很重的石头压在桶盖上,甚至有人开玩笑说要写一套《模仿犯》的腌菜食谱。当我在写的时候,其实并不觉得故事有这么长。当时这部作品是在周刊上连载的,一周一次。日本的周刊杂志上头总是有很多新闻时事和绯闻,我的连载与这些新鲜的报导一起刊登,就会有种自己站在日本媒体的最前线的感觉,让我心情愉快,所以一直写得很起劲。有时候,我会想「没想到居然写了这么多,让我连载这么久,而且还能赚稿费。」(笑)所以就《模仿犯》这部作品来说,当我写完最后一句时,有一种「啊,结束了。」的感觉。真的得对负责的编辑说一声「辛苦了。」
陈:您刚刚谈到喜欢恐怖小说,在阅读的过程中不会感到害怕吗?
宫部:会啊,我看的时候会非常非常害怕。我现在担任几种小说新人奖的评审委员,其中有一个是恐怖小说新人奖。阅读投稿作品,我会觉得自己发掘了好几位很有前途的新作家,可是回想评审过程,我觉得那真是一段凄惨的时间。评审过程中我必须读四部作品,我用十天到两星期的时间来读,每天晚上都得开着灯睡觉,关了灯就吓得睡不着。我问自己为何接下了这份工作?但我确实喜欢恐怖小说。与我一起担任评审委员的作家朋友就笑我:「你自己明明就写恐怖小说,却怕得像个外行人。」(笑)
陈:您有欣赏的当代作家吗?海外的多?还是国内的多?每个月的阅读量大概多少?
宫部:我一直都很喜欢海外作品,现在也经常阅读。至于国内作家的作品,有很多人都是认识的同行,我也会看他们的作品。目前日本的文坛发展得十分热络,有很多与我同时代的作家,如果我追着看别人的作品,自己就没有时间写作了,所以我是将阅读这些作品当作老了之后的享受。不过一不小心也会有漏掉的海外作品。我大部分还是阅读纪实作品,有关历史和考证的。此外只要手边有我成为小说家以前就喜欢看的老作品,我也会重读。最近这些老作品也重新翻译出版了,我也会看这些新版本。我还要看电影和打电玩,所以时间相当不够用。因此我很可能就没读过太多畅销书,不过既然大家都已经定义为好作品,那么几年以后,魅力应该也不会有所减退,我也不必急着现在就读。又像是如果我看到一本出色地融合了解谜、恐怖、恋爱这些要素的好小说,而自己又正好在写这一类作品,那就会觉得自己写得非常没意思,这样我会暂停阅读那本书。
陈:新生代的作家有您欣赏或注意的吗?
宫部:要说出名字来比较困难。和以前相比,比我们年轻一两代的人之中有很多好作家,就像是一波波后浪推前浪似的。在我这个年代,女性作家比较强势,当然现在她们也很强势。而比我们年轻一些的男性作家则有卷土重来之势,备受瞩目的作家也不断出现。现在在日本很受瞩目的年轻作家伊坂幸太郎,像他这样的作家将背负起日本文学今后的命运,可是他似乎还很年轻,才三十来岁吧。另一方面,比起我们年长了一代甚至两代的人,也有人现在才写了小说处女作。作为小说家,我们这些人入行更早,但在人生旅途上他们是前辈。那些五、六十岁的后辈,是我们人生的前辈。人生经验不同,阅读量不同,生活体验不同,他们也写出了很有份量的东西。也许日本的出版界今后也将持续这种状态,即年轻有为的作家和中老年的优秀作家。像是比我年龄大上不少的人,突然写了一本书,并且成为排行榜之首,那也很有意思。例如一本叫《信长之棺》的历史小说,我忘记作者名字了(编按:加藤广),对不起,但那是非常精采的作品。总之,我们这代作家,正好被夹在中间,年轻力量不断出现,而人生经验比我们丰富的人也出来了,对出版界来说是好消息。但对我们这些被夹在中间的中年组是很有压力的。这是日本目前最值得注意的文坛现象。我周围的作家们也这么觉得。
(您太谦虚了。)
不是谦虚,真的,现在的日本艺文界真的十分热络。
(伊坂幸太郎已经在台湾有翻译本了,颇受欢迎。)
我相信台湾一定也有读者喜欢他的,他有很独特的文风,是个天才。
陈:据说您以前曾经是《幻影城》杂志的读者俱乐部「怪之会」的会员,当时所阅读的作品对您后来的创作有影响吗?
宫部:是的,当时我并不知道《幻影城》这本杂志是为我写解说的岛崎先生成立的。我加入这个「怪之会」读者俱乐部时,杂志本身已经不在了,那是喜爱杂志的读者们大家联合起来成立的俱乐部。我当时并不熟悉日本国内的推理小说,但是在这里认识的朋友推荐了我很多书,我就一一找来读,那时候我好像二十岁左右吧。如果当时大家没有向我推荐那么多作品,我可能就不会阅读这么多推理小说。我至今仍然感激在俱乐部认识的朋友。他们之中鲜少有人成为小说家,但有人现在是评论家,也常有机会与他们见面。
陈:作家林真理子曾说您是「松本清张的长女」,可否请您描述一下您心目中的清张?
宫部:他是非常伟大的作家,我很尊敬他,我现在也喜欢读他的作品。去年我替《文艺春秋》作了一件工作,就是从松本清张先生大量的短篇小说中,选编成一套短篇小说集(编按:共三册)。目的是向在清张先生去世后才开始读他作品的年轻读者介绍他的短篇作品。这个过程更令我重新感受到清张先生是一位优秀的作家,我做这个工作做得相当快乐。目前日本又开始了清张热,他的作品经常改编为电视剧。在我进行这项工作时,承蒙林真理子女士说我是清张的长女,这真是令人高兴又受之有愧的称呼。我自己从松本清张先生那里受益匪浅,有些作品也受他影响。我自觉没有资格成为他的长女,但有人这样说,我感到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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