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枪在某人手里。
车子笨重的尾部上下摇晃开过雪道。目送着车子,站在孝史后头的珠子低声说:「平田会死吗?」
孝史回头。「他不会死的。」
「是吗?」一张脸比雪更加白皙的她,面无表情。「是这间府邸不好。待在这里,大家都会死。」
贵之站在旁边。在他开口说话前。珠子便转身进到屋子里去了。
「我去陪爸爸。」
漫长的午后,孝史在帮忙阿蕗工作的时光中度过。打扫、洗衣等,家中大大小小的杂事阿蕗拼命地逐一完成。孝史只是照着吩咐做事,却也忙得头昏眼花。
因为要更换床单、添加毯子,孝史又有了一次进入嘉隆与鞠惠房间的机会。脱掉的衣服扔了满地,烟蒂掉在地毯上面。孝史觉得这的确像是鞠惠的作风,露出苦笑。
机会难得,于是他把整个房间搜了一递。嘉隆和鞠惠拿走手枪并藏起来,也是值得考虑的可能性。不过就算如此,手枪也不可能会放在孝史找得到的地方。
不过,孝史有了一个发现。固定式的大衣柜里,藏着昨天在平田的房间里看到的大旅行箱。想象鞠惠惊慌失措地把它搬到这里来的样子,实在令人愉快。孝史一边笑着,一边更换床铺的被单,拍了拍枕头。
另外,今早送早餐来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位于房间角落的化妆台旁边,有几张盖着防尘白布的画布和折叠收好的画架。也有颜料箱。虽说嘉隆假借绘画的名义频频造访府邸,但实际上好像也不是没有在画图。在孝史看来,这些作品超越了业余的水准,虽然不愿承认,但他还是感到佩服。蒲生家的血液里似乎隐藏着绘画才能。
全部都是鞠惠的肖像画。有穿和服的,也有洋装的,有束着头发的,也有垂下头发,只披着浴袍之类的模样。好笑的是,画里的鞠惠感觉上比真实的她更加优雅而温顺;不过素描非常精准,远近感适中,致密涂抹颜料的笔法也很有个性。有一张只用炭笔打了草稿的画布,从模特儿鞠惠的服装来推测,好像是昨天画的。
贵之和珠子的房间是阿蕗负责的,不过孝史瞒着她偷偷潜进去。贵之的房间里只有一大堆书,而珠子的房间则是塞满了洋装和和服。没有闲工夫慢慢找手枪,孝史只能拍拍枕头,窥看床铺底下,或打开柜子看看;但这种程度连「我找过啰」的自我满足都称不上。
说起来,就算枪在某人手里,也不一定会藏在自己的房间。可恨的是,这府邸实在太大了。孝史一边打扫,一边窥看或用手摸索所有看得见的地方,却连手枪的「手」字都找不着。
工作告一段落后,孝史和阿蕗在厨房会合。她说要出门买东西。
「贵之少爷说,今天交通虽然畅通了,但是不晓得会不会又发生什么事。得趁现在把能够屯积的物品买一些回来才行。」
「虽然我很想跟你一起去……」
孝史左右为难。的确,看今天的街道上的情况,就算外出行走也没有什么好怕的。即使如此,他还是担心让阿蕗一个人外出。可是,鞠惠她们是不是差不多要回来了?因为嘉隆说他们「黄昏会回来」。
「不要紧的。」阿蕗微笑。「我也不是去买多重的东西。就麻烦你留着看家,要是有什么吩咐,就立刻去办。」
「嗯,我知道了。」孝史点点头说。「阿蕗,你不害怕吗?」
「不会啊。你好像以为我非常胆小呢。」
「不是这样的。今天打扫的时候,你有没有试着找过手枪?」
「………」
「我找过了。可是没有发现。嗳,也不可能藏在一下子就被发现的地方吧。」
阿蕗没有回答。
「孝史,你不跟平田叔去医院,真的没关系吗?」
「嗯。我要代替舅舅工作。」
阿蕗一脸想要发问似地,困惑地望着孝史。但孝史还是不知道她想问什么。结果阿蕗说:「你去帮老爷书房的壁炉添点柴火。贵之少爷一直在那里。」
贵之面对蒲生大将的书桌,坐在大将的椅子上。桌子上堆满了书籍和成册的文件等。他的手里拿着粗钢笔似乎在写些什么。
孝史一走进房间,他便露出极为警戒的眼神。
「柴薪够吗?」孝史出声。
「啊?哦,壁炉吗?」
火变得相当小了。孝史一边添柴,让火烧旺,一边频频地窥看背后的贵之的动静。他伏着脸,动着钢笔。
「贵之少爷。」
孝史出声,贵之的动作倏地停下。好像在等待孝史要说些什么。
「我听葛城医生说了。听说你在怀疑珠子小姐。」
贵之绷着肩膀,沉默了一会儿。不久后,他「呼」地吐了一口气。
「医生也真多嘴。」
孝史绕到桌子前面,正面看着贵之的脸。感觉他那全神贯注于写作时特有的眼神正近看着自己,但是整体来说,贵之很冷静。
「为什么他连这种事都对你说了?」
「医生很担心。因为你想要把医生赶回去。」
「你也去医院就好了。」
「就算我去了,也不会照顾病人。」
贵之放下钢笔,阖上文件册子。看来像是在避免被孝史看到。
「你这家伙不是逃亡之身吗?难得现在交通也自由了,趁机会远走高飞不是很好吗?」
「我在这里的事,只有舅舅知道。不会有人追来的。而且让阿蕗一个人做全部的家事,太可怜了。」
贵之嗤鼻一笑。
「大将自决了——」孝史说。贵之抬起视线。「这是你得到的结论吧。」
贵之点头。「没错。原本就有遗书,不可能不是自决。因为没有手枪,害我莫名地慌张了一下。」
「大将的遗书在哪里?」
孝史还没有看到实物。
「我代为保管了。用不着你担心。」
「那就好了。」孝史耸了耸肩。「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想要跟你说一声。」
正当孝史在为壁炉添柴的时候,突然脑海里想起一些事。
「昨天,当我还隐身在府邸里的时候,在起居室看到了大将。」
贵之好像吃了一惊。
「看到父亲?在楼下的起居室吗?」
「对。听说难得见他下楼。」
「嗯……自从行走不便之后,他就几乎不会下去一楼了。」
「他在起居室的壁炉里烧东西。」
「父亲他?自己吗?」
「对,没错。是他本人。很奇怪吧?壁炉的话这里也有。如果要烧废纸之类什么,在这里烧不就行了?可是他却特地下去起居室。」
贵之仿佛在寻找答案似地,在椅子上转动身体,回望壁炉。
「可能那时候,这个房间里有谁和他在一起。」孝史说。「虽然不晓得是什么人,但是大将可能是不想让那个人看见自己写了什么东西。或许也不想让那个人知道那些东西要作废,必须烧掉处分吧。所以他才特地走出房间,到楼下烧掉。」
贵之保持沉默。
「那时候有谁在这里呢?让大将警戒到这种地步的人,会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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