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史想起嘉隆的脸。他想要告诉贵之,说嘉隆掌握着大将的把柄,会不会是嘉隆拿它来对大将提出一些无理的要求?你觉得如何?
贵之露出笑容。意外可爱的笑容。这是孝史第一次看见他笑。他吃了一惊,忍不住盯着贵之的脸看。
「我来正式雇用你这家伙好了。」
「你中意我吗?」
「正式雇用你的话,就可以把你开除,赶出家门去了。」
贵之做出赶开孝史的动作。
「滚开。我已经受够你那自以为聪明的揣测了。别来烦我。」
孝史静静地退开了。贵之脸上的笑容消失,朝着虚空皱起眉头。
约莫一个小时后,阿蕗回来了,只见她的耳朵冻得通红。孝史和她一起整理买来的东西,此时起居室传来鞠惠叫唤阿蕗的声音。
「您回来了啊。」
阿蕗急忙赶到起居室。孝史也跟了过去。
嘉隆和鞠惠把手伸在壁炉前。珠子从刚才就在起居室,热中于复杂的西洋刺绣之类的东西,现在手里也拿着针,对于回来的那两人,完全无视于他们的存在。
鞠惠很高兴。她接二连三交代阿蕗,说她刚去买东西,等一下会有三越的人送东西来,还有她已经吃过晚餐,所以不用准备等等。
「把茶端到我房间来。还有,毯子帮我添了吗?房间烘暖了吗?」
竟然在戒严的时候去购物,真服了她。孝史一阵目瞪口呆的时候,贵之跑进起居室来了。
「怎么这么慢?」他责备地对嘉隆说。
嘉隆揶揄地望向贵之。「我不是说要黄昏才会回来吗?而且距离约定好的时间,不是还有三十分钟吗?」
孝史望向起居室巨大的钟摆时钟。快要五点半了。记得嘉隆跟鞠惠出门的时候,贵之对他说「请务必遵守时间」。所谓「约定」,是什么的约定?
「茶的话,到楼上再喝就行了。」贵之说。「我有很多话要跟你说。葬仪社的人来过了。请快点上来。」
「知道啦。真是个急性子的家伙。」嘉隆苦笑。「丧礼什么的都无所谓啦,青年将校的那场政变,搞得股价下跌,把我给害惨了。可惜经济白痴的军人的家人,是不会了解的吧。」
贵之没有回嘴。「总之,请你们到书房来。」他撇下这句话,离开起居室了。
孝史也对他异常着急的模样感到不对劲。虽然也在意他要和嘉隆与鞠惠谈些什么,不过,有必要急成那样吗?
嘉隆和鞠惠离开起居室后,阿蕗抱着他们湿掉的大衣,想要跟上前去,却被默默刺绣的珠子给叫住了。
「我也想喝茶。」
像发呆、缺乏抑扬顿挫的口气。她的眼睛望着毫不相干的方向。
「我马上准备。」阿蕗应道。
「我来弄。」
孝史说,想要走去厨房,珠子却突然站了起来。「你不会弄吧?」
「不,茶的话,我也会泡。」
「我来准备。不管这个,你——对了,你去多拿一点柴薪进来。要不然夜里还要走出去柴薪小屋的话,你也觉得很辛苦吧?」
实在可疑。贵为小姐的珠子为什么偏在这种时候说要亲自泡茶?而且,这种眼神恍惚,仿佛梦呓一般的口气——
搞不好她等一下会说要把茶送到楼上去,然后趁那时候,偷偷把枪带过去?
「我会准备的。」阿蕗说。但珠子毫不停步,往厨房走下去。孝史感觉不妙,也跟了上去。
但是就算到了厨房,珠子似乎也不晓得该如何是好。
她说「得煮开水才行」,在瓦斯炉边晃来晃去。孝史觉得她简直就像患了梦游病。
此时,阿蕗小跑步回来了。她可能也觉得珠子的样子不对劲,立刻就轻轻抓住她的手,柔声地说:「这里很冷,请您待在起居室。我马上就端茶过去。」
珠子微笑。「不好意思,阿蕗。」
「哪里的话。」
「今天你们也累坏了吧。」珠子轮流望着孝史和阿蕗说。「接下来要准备晚餐吧?在那之前,一起喝杯茶吧。把点心也拿出来。」
「好的,谢谢小姐。」
阿蕗用眼神向孝史示意。孝史点头,跟着珠子回到起居室。心脏怦怦跳个不停。要不要直接对本人说呢?——振作一点,要是你藏着手枪的话,不要做危险的事,把枪交给我。
可是,回到起居室后的珠子,坐回原来的椅子,开始把玩起刺绣道具来了。她的脚边放着装了五颜六色丝线的笼子,她从里面取出一捆美丽的鲜红线卷,开始把线解开。
孝史从起居室来到玄关厅堂。他也在意楼上的情况。如果贵之手里有枪的话,和嘉隆他们面对面谈话的机会,也正是绝佳的狙击时机。他是不是就是在等待这个时候?贵之还是珠子?到底是哪一个?不逮到现场就束手无策,这实在令人焦急万分。
孝史蹑手蹑脚地爬上楼梯,来到书房前。门是关着的。门板很厚,听不见里面的说话声。为了预防珠子离开起居室,还是待在这里警戒好了。
不一会儿,阿蕗捧着托盘来到玄关厅堂。孝史跑到楼梯中间处拦住她,接下托盘。
「我拿过去。你不要离开珠子小姐身边。」
阿蕗似乎很不安。「孝史,你在想些什么?」
「我什么都没想。只是,不要让珠子小姐一个人落单比较好。」
进入书房,贵之坐在大将的书桌前,鞠惠和嘉隆则坐在对面的扶手椅上。鞠惠正在打哈欠。
「哎呀,这女佣怎么是男的?」嘉隆对孝史说。「一点儿都不养眼呢。」
比起眉头深锁、闷不吭声的贵之,嘉隆看起来游刃有余,甚至可以说是兴高采烈。
「千惠怎么了?」鞠惠问。孝史一边奉茶,一边说明原委后,她红色的嘴唇便张得圆圆的。
「哎呀,不过是个下人,而且来到这里之后根本就还没做过什么事,平田这个人还真是得宠呢。贵之,你对下人太放纵了。」
孝史第一次听到鞠惠直呼贵之的名字。他忍不住去看贵之的脸。贵之绷着一张脸,把红茶杯子端到嘴边,只说了句:「不能丢下病人不管。」
「哎呀,是这样吗?人家说不工作者不得食呀。」
鞠惠说完便狼吞虎咽地吃起点心。孝史心想:你才是。
虽然孝史故意把动作放慢了许多,但是奉茶也花不了多少时间。他在书桌旁磨蹭着不走,被贵之斥责了:
「你这家伙在干什么?已经够了,出去。」
虽然被贵之以严厉的眼神斥喝,但是孝史觉得他又在注意时间了。大将的书桌旁边的边桌上,放着一个小时钟。贵之频频瞄那个钟。
还有五分就六点了。贵之在挂意些什么?时间代表什么意义?「贵之说有复杂的事要谈。」嘉隆啜饮着红茶,抬头看看孝史。「不是一介下人可以听的。」
嘉隆朝鞠惠一笑,「喏,对吧?」
「是啊。」鞠惠「哼」地笑道。「虽然也不是什么得急着说的事,不过还是快点说完吧。」
「是关于这府邸今后的处置吗?」孝史问。
鞠惠爽快地回答:「嗯,是啊。」几乎就在同时,贵之怒吼:「啰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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