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虫_[日]宫部美雪【完结】(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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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久兵卫没有成过家吧?」

  「没有。」

  这在一心为东家做事的佣工当中并不罕见。对他们而言,店铺便是家,便是家人。平四郎蓦地想起成美屋那个娶了主人不要的女子,总算得以有妻有子的掌柜善治郎。

  「政五郎的那位朋友,当时见到葵或阿藤了吗?」

  大额头一脸过意不去地垂着大大的头。「没有。」

  「嗯,这也难怪。既是追查窃贼,自然不会调查到家里去。」

  「是的。因凑屋似乎没有被那帮窃贼盯上,纯粹是打听消息时顺道拜访……」

  即便如此,做事一板一眼的久兵卫仍认真地问政五郎的那位冈引朋友,为避免成为窃贼的目标,该小心哪些地方,若眼见耳闻可疑之事,该向何处通报等,两人自然就聊了起来。

  「哦。」平四郎摸摸下巴。上面似乎沾到了些黑糖蜜,有些黏黏的。

  「不过,冈引们知道的事情还真多哪。」

  「他们是遍布全江户的『冈引网』啊。」弓之助正色注释。

  「政五郎头子想请问,接下来该怎么做。」大额头偏着头问。

  「要跟踪久兵卫,找出他现在的落脚处吗?」

  平四郎没有考虑太久,便道:「不了,不用吧。即使放着不管,他也会常来找阿露吧?阿露也可能知道他的住处。倒是……」

  话还没说完,他看看大额头。只见他睁大了眼猛眨,显是已为记住交代的话做好万全的准备。

  平四郎解释,他已走了点「门路」,托人追查那灯笼铺与八百富的来历。

  「所以,想请政五郎查查灯笼铺的风评、富平他们的生活,以及这些人是否曾与什么案子扯上关系。再小、再无聊的事都不要紧,可以麻烦吗?」

  大额头行了一礼。「明白了。是,我会转达的。」

  平四郎站起来,弓之助也溜下长凳。

  「姨爹,要往哪儿去?」

  「到铁瓶杂院走走吧!」

  信步开始走,便发现天空一下变得又高又远。原来如此,秋天已自夏天的日头身后露脸了。仰望天空,云像用排刷刷上的,令平四郎的心情较平日更加开阔。

  然而,弓之助却不太对劲。若在平时,他总寸步不离平四郎,今天不知为何有些落后。看来像是脚痛。

  「怎么,受伤了?刚才去吃葛粉条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弓之助露出难为情的神色。「走久了就觉得不舒服,对不起。」

  「那也是练剑师父的处罚?」

  「这是练习,是锻炼。」

  虽不明所以,但将孩子打得鼻青脸肿,不投平四郎所好。

  「喂,我背你吧。」

  弓之助猛地往后一弹。「那怎么可以!我怎么能让姨爹背,太放肆了!」

  平四郎捏着下巴,捏出一条歪理。「你要拖着那只脚跟着我是吧。这么一来,路过的人一见,最初会想,井筒大爷带着的那个孩子大概做了什么坏事。然后就想瞧瞧被大爷逮到的那个作恶的孩子长什么模样,便留意细看。你可是长了一张漂亮又无辜的脸,再加上那一圈瘀青,只消看上一眼,没人不同情的。于是人们就会开始说,真过分,看不出井筒大爷是这么无情的人,虽不知是怎么回事,但怎能修理一个一脸无辜的孩子,受了伤也不给治,还硬要拖着人家走,大伙儿以后别理大爷了。这么着,到头来吃亏的是我。」

  弓之助「唉」的叹了一声。「请姨爹背,应该会觉得轻松一点。」

  弓之助意外地轻。话虽如此,平四郎从未背过这个年纪的孩子,其实是作不得准的。

  「请在杂院附近放我下来,不然阿德姨会担心。」

  「那我们就避开阿德的卤菜铺吧!反正我今天没穿黑外褂,不算在当差。我们是在散步。」

  「姨爹打算去找人吗?」

  「没有,只是想再去瞧瞧八百富那空屋。」

  背上感觉得到弓之助有些紧张。「为什么呢?」

  「你出的谜题,我也稍微想过了。」平四郎哈哈一笑。「大白天的,鬼不会出来的。」

  弓之助小声说道:「可是,很可怕啊。」

  「死人不会做坏事的。」

  经过水道旁直接来到杂院井边,只见木桶匠权吉孤伶伶地坐在井边洗衣服。洗衣桶里似乎全是他自己的和服与兜裆布。

  杂院生活虽无严格规范,但却有「守望相助」的不成文规定。权吉表面上是遭女儿阿律离弃、孤身生活,依常例,此时杂院的主妇们应会联手照顾权吉。然而,想必是他对阿律的作为大大激怒了杂院的妇女,且怒意仍持续燃烧。否则,他不会落到自己洗兜裆布的下场。

  「哟,积了不少嘛。」

  平四郎出声招呼,权吉吓了一跳,差点站起来。一瞧见平四郎背上的弓之助,更加诧异。

  「大爷……来巡视吗?那少爷是?」

  「我外甥。你们没见过吧。这是木桶匠权吉,阿律的爹。」

  弓之助自平四郎的头旁边探头出来,即使在他有「久闻其名」之感,仍照规矩打过招呼。

  权吉正面和服因洗衣湿透了,就这么垂着双手站着,只见泪水立时泉涌而出。

  「大爷……」叫了一声,便突然哭出来。

  「喂喂,怎么啦,权吉?」

  权吉泪汪汪地仰天而望。「大爷,我也想要儿子。」

  「弓之助不是我儿子。」

  权吉无心听他解释,一面放声大哭一面诉怨,说女儿真没用。

  「阿律那丫头,竟丢下我这个父亲,不知跑到哪里去了。都五天了,连个影儿都不见,也没捎来半点消息。她丢下我了,大爷。女儿真是无情,一有了男人,就一心在男人身上,把孝顺父亲给抛到九霄云外。」

  平四郎回头向弓之助悄声道:「有戏看了。」

  弓之助很生气。「一个想卖女儿抵赌债的人,还好意思说这种话?」

  「幸亏你是男孩,万一河合屋倒了,至少不必担心会被卖到妓院。」

  「姨爹!」

  平四郎一手抓住权吉后颈,将他拖往他的住处。

  在形同垃圾场的屋里,平四郎先是让呼天抢地的权吉哭上一阵子。弓之助则是打一进门便不客气地捏着鼻子,一脸苦相。

  看来,阿律逃离濑户物町后,一直未与权吉联络。她是个秉性温柔的姑娘,不会真的弃父亲于不顾。恐怕是那个照顾她的凑屋俊掌柜,劝她暂时别和父亲见面。想当然耳,这是对平四郎等人的行动有所警戒而做的处置。

  喝醉酒的人翻来覆去说的都是那几句话,同样地,哭诉的人所说的话,也会自某处开始打转。当权吉如纺车般开始重复相同的牢骚时,平四郎便打断他。

  「对了,权吉,你说阿律有男人,是真的吗?」

  「真的啊,大爷。」权吉吸着鼻涕点头。「她是这么说,还让我见过。」

  「哦,在哪里?」

  「在濑户物町那里,阿律的住处。她在那里找到工作。」

  平四郎不怀好意地望着弓之助。悲怒交加之下,权吉压根儿把表面上阿律是离家出走后便未回到父亲身边、也断绝消息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完全没发觉自己正一股脑儿将该保密的事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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