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虫_[日]宫部美雪【完结】(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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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弓之助很不高兴。以戒备的眼神瞪着起毛的榻榻米。「姨爹,屋里有虫子乱爬。」

  「你到那边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去找找,可能还长了菇。」平四郎说完,掏出怀纸(注:古时日本贵族折叠后放入怀里随身携带的纸,用途类似当今的手帕,用以取点心、擦拭杯口、书写和歌等。现多用于茶道)递给权吉。「好了,擤个鼻涕吧。阿律的男人是什么样的人?」

  「在铺子里工作的。」权吉擤鼻涕的声音惊天动地,令弓之助倒退一步。

  「长得不错?」

  「那当然了,也很有钱。」

  「他在哪家铺子?」

  「这个嘛……」权吉总算露出想用点儿脑筋回想的表情,但随即摇头。「我不知道。是了,我没问过。」

  弓之助毒辣地讥诮:「反正只要女儿逮到一个有钱的男人,肯照顾自己,又何必管那男人是什么来历,是不是?」

  「哎,火气别这么大。」

  权吉总算止住泪的眼睛往弓之助瞧。「少爷在生什么气?」

  平四郎倾身向前,挡在他们中间。「那男人对阿律很好吗?」

  权吉将下巴一歪:「当然好了。所以阿律一颗心都在他身上,早忘了还有个爹。」

  「也才五天吧!阿律一定也忙,不能怪她。又不见得一定是把你给丢下了。」

  「哼!难讲。女人根本靠不住。」

  弓之助翻起脏污的万年铺盖,发现下面真的长了菇,眼睛睁得斗大。平四郎继续说道:「权吉,到底是谁找你去赌的?」

  权吉突然间气虚了。「大爷,都这么久了,何必问这事呢?」

  「没什么,我想,找你去赌的人可能是一开始就看上阿律,为了把她弄到手,才拉你去赌的。阿律毕竟是个美人儿哪。」

  「会吗?」权吉重新坐好。「阿律有那么美吗?」

  「有啊,我是这么认为的。」

  「早知道,就该早点送她到好赚的地方。大爷,女人只有年轻的时候才有赚头。」

  权吉露出一副真心懊悔的模样。若让弓之助拿顶门棍打人就麻烦了,因此平四郎一手按住他的和服下摆。弓之助像狗一样,龇牙咧嘴,低声咆哮。

  「吵死了,别咬牙切齿的。」小声喝斥后,平四郎又问道:「怎么样,权吉,记得是谁找你去的吗?」

  权吉念念有辞地咕哝半晌,最后也只答得出好像是同样是打零工的年轻工匠,又好像是在荞麦面铺认识的那个一脸威严的武家仆从。

  他想不起来,平四郎也认为无可厚非。无论找权吉去赌的是凑屋的什么人,都不会令人轻易想起他的面孔与名字。既然要设圈套,对方自然也会挑选合适的人。

  「你年轻时就爱赌,你老婆也为此吃了不少苦吧。」

  当着还在低声咆哮的弓之助,不说说教可能难以收场。平四郎是因此才开口的。

  权吉非但没有歉疚之意,反而嘿嘿地笑开了。「不过大爷,中了就是一大票哪。我老婆也尝过甜头啊!我年轻时身体可健旺得很,还会到八王子那一带去赌。扣掉食宿,有时候不但有找还有赚哩!」

  八王子赌场很多。自江户来游山玩水、拜神谒佛的人潮川流不息,更好的是位在奉行所辖区之外,管束查缉也较江户城内宽松得多。

  「说到这——」权吉原本露出追忆往昔的眼神,这时碰地双手互击。「大爷,那个跟之前的管理人有仇,结果被八百富太助修理的家伙……叫什么名字来着?」

  「你是说,以前在『胜元』厨房工作的正次郎?」

  「啊,对对对,就是那个正次郎。我呀,在八王子的赌场遇见他。」

  「你说什么?」

  平四郎很惊讶,弓之助更是大吃一惊,连咆哮都忘了。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最近。我欠了钱,要把阿律……」

  「搞什么,原来你不是只有年轻的时候才大老远跑到八王子去赌?」

  权吉缩起脖子。「因为,那边才是正统的啊!而且就像刚才说的,我以前在那里风光过,自然想再去重温旧梦嘛。」

  「好吧,算了。然后呢?」

  「然后……就只是看到他而已。」

  「你怎么会认得正次郎?」

  弓之助气势汹汹地问,把权吉吓了一跳。「这少爷是怎么了?」

  「别放在心上。不过,我也想知道。你怎么会认得正次郎?」

  权吉不可一世地点点头。「就是前年那次,那家伙跑来找久兵卫爷寻仇,太助跑去救人——哎,大爷,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知道。哦,我懂了,出了那档事时,你也看到正次郎的长相了?」

  「何止看到。我可不是不服老,那时候还帮了太助一把呢。」

  「这么一来,正次郎认得权吉叔也就不奇怪了。」弓之助说道。

  「你们在赌场碰面时,他有没有说你上次竟敢坏我的好事,找你麻烦?」

  权吉摇摇头。「他根本不记得我。」

  其实,权吉去帮忙太助的说法多半是夸大不实,他与那件事的关联,实际上大概只是在一旁凑热闹而已。因此,权吉认得正次郎,正次郎却全然没发现权吉是那铁瓶杂院的房客。

  「正次郎看来怎么样?」

  「还蛮称头的哩!赌也赌得不大。真没种,亏他还是年轻人。他的赌法,就只是小玩玩。」

  平四郎皱起眉头。「这么说,正次郎并不落魄了?」

  「他好像在八王子工作,不知是食堂还饭馆的。他是跟那里的人一起去的。」

  「姨爹,」吃惊到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的弓之助,拉拉平四郎的袖子,「这么要紧的事,这人怎么不早说?」

  「因为他不知道这很要紧啊。」

  「大爷,什么事很要紧?」

  平四郎望着权吉,接着说道:

  「跟我打赌的事,你还记得吗?」

  「我跟大爷的赌?」

  「对。我不是跟你打了赌,看佐吉会不会成为一个好管理人,在这里安定下来吗?」

  权吉脸色一亮。「是啊!是有这么一回事。」

  「这场赌是我输了。现在住户有出不进,这里整个空荡荡的。」

  权吉高兴地搓着手。「卖鱼的箕吉,昨天也搬家了呢。」

  「果然搬了,我之前也听阿德说过。」

  「阿德姐也不知道会待多久,大爷。」

  平四郎从怀里掏出荷包,取出一两金子。「这是我的私房钱。」

  权吉嘿嘿地笑了。

  「我跟你赌是赌十两,但没法子一次付清,所以今天先给一两……」

  「谢大爷。」

  权吉伸出手,平四郎却视而不见,站起身来。

  「我把这一两放阿德那里,请她来照顾你。这样对你也比较好吧?不必再睡在这垃圾场里,也不必自己洗兜裆布了。」

  「大爷太狠心了!」

  平四郎不理会权吉的吵闹,来到屋外。

  弓之助说身上痒,平四郎也觉得痒。两人一迳冲回八丁堀,直奔澡堂,好好冲洗了一番,感觉重获新生。一回到宿舍家里,弓之助便迫不及待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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