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子忽然在脑中想象,织江大概会说“都是因为我想背叛老公才会遇到这场火灾”吧。
“结果,他们就分手了?”
义夫点点头。
“他也辞去了报社的工作,因为这种事纸包不住火。”
大概是因为三枝的同事和上司也都赶到了火灾现场吧。
“我在公司一向风评很好,和那些记者也真的建立了良好的信赖关系。所以,当大家发现他和我的老婆偷情时,他想必是如坐针毡吧。”
“这是应得的报应。”
义夫笑了出来。“悦子,你讲话怎么像个有洁癖的十三岁小女生。”
悦子默然。
“三枝先生既没有逃离那针毡,也没有找借口推卸责任。至少我认为,他的做法很了不起。”
“那么了不起的人会跟有夫之妇偷情?”
“恋爱不都是这样吗,悦子。因为那时,他已经进报社第三年了嘛……”义夫忽然低语,“身为记者,或许在各方面都遇上了瓶颈吧。像这种例子,我已经见过很多,所以我很清楚。他大概是因为那样才……有点迷惘吧。”
悦子想起织江生前的口头禅——“小悦,你爸爸是个了不起的人”、“妈妈能嫁给你爸爸真的很庆幸”。
那是悦子打幼年就耳熟能详的话。
枝江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呢?几乎只凭一张照片相亲、在二十岁结婚、婚后立刻生小孩——或许每当脑中浮现这种疑虑,怀疑自己的选择时,她就用这句话来说服自己吧。而这句话,在三十七岁的那场意外后,从此变成发自心底的真心话?抑或她的心情仍和之前一样,只是像念咒般喃喃自语而已?
(她爸,悦子就拜托你照顾了。)
悦子忽然很想哭,为了掩饰心情,她大口猛灌啤酒。她觉得义夫既可怜,又有点可憎,仿佛能理解织江的心情,又很想责备她。
“爸爸,你为什么相信他?那个人现在在做什么?”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离开报社后,好像换过不少工作。其实我也一直惦着他。”
“那个人还跟踪过我。”
义夫转头看着悦子。
“你很生气吧?”
“现在……倒是不会。不过,他干吗这样做?”
“我届龄退休的时候,报社的人不是替我办了慰劳餐会吗?那时,有个以前跟三枝同事、现在在电视台工作的人也出席了。在三枝离职后,他和三枝好像还一直有来往。我想三枝应该是通过他得知我们的消息吧。”
“所以就跟踪我?”
义夫慈爱地说:“我想他大概是去看你。可是,又不敢开口叫住你。”
“来看我……”
义夫点点头,仰望窗外的蔚蓝晴空。
“昨天,他说过‘要报仇’。虽然这句话的意思我只能想象,但应该是相当危险的事吧。因此他在出征前,跑来见你和我最后一面。”
他到底打算做什么?
“爸爸,你还没回答我呢,你为什么相信那个人?”
义夫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往由佳里身边一躺,然后面向天花板说:“新日本饭店失火时,他如果想保住自己记者的身份,大可以丢下你妈逃走,也没必要帮助其他客人逃生。这样的话,他也就不会受伤。”
悦子眼中浮现出昔日在电视上看到的火灾现场。逃生无门,只好如同被击落的鸟儿一样,从饭店窗口坠下的人们……
“可是他却知其不可为而为之,也许是不忍不这么做吧。像这种人,你说还不值得信赖吗,悦子?”
悦子把啤酒罐往旁边一放,摇头说:“那可不见得。都过了十八年了,人是会变的。”
“那场火灾早已审判终结,受灾者也获得理赔。可是,三枝先生没拿到理赔金。因为他根本没提出申请说自己也是受灾者。”
“为什么?”
“他说,因为接受审判的并非那场火灾真正的负责人,真正的负责人另有其人。他说在没把那个人用某种形式揪出来给予正当制裁之前,他绝对不会放弃。”
“那个人是谁?”
对于悦子的问题,义夫缓缓回答:“火灾发生时,有几家杂志曾经提到村下猛藏这个名字。”
悦子皱起脸,因为她觉得好像在别处也听过这个名字。
义夫对着悦子点点头:“没错,村下猛藏就是那家潟户友爱医院的院长,幸山庄命案凶手的父亲。”
悦子扭过头,朝友爱医院耸立的方向看去,不论在镇上什么地方都看得见,那座形似要塞的建筑物似乎隐隐藏着不祥的阴影。
(我要报仇。)
三枝到底打算在那儿做什么昵?
“我想,一定是要冒很大的风险吧。”
义夫仿佛看出悦子心中的疑问,说:“正因为这样,三枝先生才会去看你吧。不,他是通过你看到跟你妈妈的回忆。你妈妈去世的事,他应该也知道。”
悦子垂下眼,脑中浮现织江的脸,母亲正笑着。
40
贝原操很害怕。
现在囚禁她的这个房间糟得简直无法拿来和榊诊所的病房比较。这是个天花板低矮、只有四叠大的房间。唯一的照明是从天花板垂下的电灯泡。墙壁和地板都是灰色水泥,紧贴着天花板开了一个约等于大学笔记本横放大小的窗子。没有镶玻璃,只有铁栅栏。
室内有的,是一张硬邦邦的床。光是碰到就会浑身发痒的毛毯,潮湿得令人悚然的枕头,以及固定在地板上毫无遮掩的便器。可能是下水道堵塞吧,不时飘来一股令人反胃作呕的恶臭。
小操每次梦想将来时,如果要她列举最不希望自己变成怎样,她总是会举出当未婚妈妈、不断地结婚又离婚、变成三流酒吧的陪酒女这三样。可是,这里却是现实中的“地狱”。即使在噩梦中她也想象不到,有朝一日竟然会和污秽的便器共处一室。
这是哪里?为什么我会在这种地方?
——因为真行寺小姐来找过我。
一定是这样。昨天下午,她确信听见外面频呼“小操”,那是悦子的声音。过于高兴之余,小操连忙冲向窗边,甚至忘了如果真的受到药效控制,根本不可能做得出这种事。
窗下,悦子和由佳里两人正在放声互吼,接着悦子仰望这边,小操连忙大声呼喊,想尽办法要把窗户打开。
这时,那个“大医生”走进了房间。
“怎么,看来药下得还不够嘛。”
他以无赖的口吻说。小操只顾着拼命敲窗,然而隔音效果完美的窗子似乎要封锁小操,纹丝不动。然后,她就被大医生从后面将双手反剪。虽然她奋力抵抗,可是右手被压住后,光靠麻痹的左手根本不是对手。
那个可怕的护士已经冲向窗下的悦子和由佳里身边。当小操被强制带离窗边时,她眼中残留的是那个护士抓着悦子手臂的情景。真行寺小姐,快逃,快逃!她不停叫着,右手似乎刺进了针头,意识逐渐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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