咨询室就设在他家的地下室里,房间舒适明亮,从窗户可以看到大街上路人来来往往的脚。书架一直延伸至天花板,旁边摆着一张小木桌,桌上的书不可思议地堆砌在小型打字机的两旁,打字机上放着未完成的论文稿。
我一进屋就连声道谢,他摆摆手让我不必客气。
“别客气,朱迪是我的好朋友。”
他给我倒了杯茶,让我坐在浅棕色的真皮沙发上,然后开门见山地说:
“朱迪在电话里跟我讲过一些,但是我想听您亲自讲讲。”
我坐在舒适的沙发里,开始从头讲起。从闪电讲到玛丽的出现,再到父亲家里的报纸……商务车以及里面的三名乘客,或者说是恶棍、流氓、凶手……我逐个仔细描述他们:有着美丽双腿的女人,走起路来像是在踢门的胖子,戴着黑框眼镜、卷头发的沉默男人,我尽量还原自己看到的所有的细节。
考夫曼像一个拥有火眼金睛的巫师,认真听我的讲述,一个字的笔记也不用做。他靠在沙发的扶手上,双臂交叉在胸前,在我一个小时的讲述中几乎没有挪动过身体。我就像一个咳嗽的病人,只需要告诉他我的症状他就几乎已经了解了我的病症。
他问了我一些问题。
“你有没有看表?”
“没有,”我说,“出于某种原因,从来没有……”
“你有没有给别人打过电话?”
“我的手机总是关机。”
“为什么听到敲门声后没有叫醒孩子们?”
我说我不想让他们担心。
“告诉我最后一天晚上你是什么时候觉得凶犯离开了的?”
“我不知道,我猜也许是在重新进入房子的时候。”
他表示需要吸烟,便去了卫生间。我走到门厅,给朱迪打了个电话,问她那边怎么样了。杰普和贝阿特丽丝早上有些担心,因为早上我跟他们解释说我要去看医生,所以不能陪他们去动物园了。
“一切正常,你不用担心。”她说,“你呢?考夫曼怎么样?”
我告诉她考夫曼正在抽着烟斗,朱迪笑了。
“这是他中场休息的借口呢,他总是这样。”
她告诉我说他们要去汉堡王吃饭,之后会去电影院看动画片。按照考夫曼的计划,我大约六点钟可以结束。于是我对朱迪说:
“等结束后一起去吃晚餐。”
然后我便回到地下室,坐在沙发上,考夫曼又给我倒了杯茶。我问他有什么建议。
“你的情况非常特殊,我不骗你,”他说,“我也听说过类似的案例,但是碎片化的。而你所描述的更像一部大型的戏剧。你的大脑非常有趣,哈珀先生。”
我还是笑了,虽然这不完全是我乐意接受的恭维。
“原谅我开个玩笑,哈珀先生。当一个人听过各种各样的故事后,在听到别人变得不正常这种故事时只会觉得很愉悦。就您的情况来说,毫无疑问,闪电造成的电击在你的视觉上印上烙印,所以,在我看来,它就像你情感上或者心理上的扩大器。这也就是为什么你的检查结果都显示正常,老实说,我不认为您身体上有任何疾病。”
“您的意思是我的头痛也是自己想象出来的?”
“我不是说是想象出来的,但是您头痛的原因一定和我们原先设想的不一样。您正在服用的药物,没有起效,所以这与身心紊乱有很多相似之处。另外,我可以给您写下都柏林的一位很有名的神经学家的联系方式,如果想听听其他人的意见,可以去找他,就说是我介绍的。”
然后考夫曼将注意力集中到我描述的细节上,他非常肯定地将这定义为异睡症。
我在网上查到过这个词,知道它是一种与梦游症类似的病症。
“那该如何解释我完全能够记得所有的事情?”
“首先,这是您自己认为的。”考夫曼说,“您无法证实亲身经历了记忆中的事情,没人帮您录下来,也没有目击者。怎么能确定您确实从山上摔下来了呢?也许是您绊到了家里的门框,梦里被演绎为跌下山谷,家里沙子的痕迹也有可能来自其他地方。也许一切都是您自己在梦游中根据实际感觉的重新演绎,哈珀先生。有时候人们分不清‘清醒梦’和‘现实’。”
“但是……如何解释第一次发生的事情呢?我开着车到了邻居家,这可不是感官重建,我确实到那儿了。”
“我毫不怀疑,但确实有梦游症患者的案例表明有人在梦游的时候开车,甚至可以发生性关系。我自己有个病人睡着的时候能做饭,有时梦到自己得了厨艺大奖。别太焦虑,哈珀先生,您的情况可以解释为大脑由于某种原因在夜间活动。”
“但我到底从哪里得到的那些场景呢?那辆商务车以及车上的三个人是如此真实,我甚至可以听到他们的声音!”
“相信我,您可以从任何地方得到这些信息。也许他们是您在其他城市的火车上两次擦身而过的人……大脑能储存脸部数据长达几十年,并在梦境中反映出来,于是显得是大脑凭空创造的。您看过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吗?这本书里讲了一个故事,说有个人梦到自己用草药给动物治病,醒来后仍然记得草药的名字——卵叶铁角蕨。这位名叫德尔伯夫的男人第二天一查,惊讶地发现现实中真有这种植物。可是他几乎没有掌握任何关于药用植物的知识。十六年后一个偶然的机会,这个谜底得以解开。他在瑞士一个朋友家做客的时候,发现了一本药用植物的小册子,上面竟然有他自己的笔记!德尔伯夫的大脑十六年前记录并储存了被遗忘的植物的名字,直到某一天大脑重新组织了一个梦境,将记忆中布满灰尘的角落重新放置在大脑舞台的聚光灯下。
“类似的情况很多,人们大脑的第一反应通常是超自然——前世,轮回,甚至是您认为痛苦的神的愿景。但这些可以百分之百地用科学来解释。听起来很黑暗,但的确是科学。科学仅仅触及人类记忆和大脑宇宙的一小块地方,哈珀先生。我们人类已经能到达月球,但却无法解释我们自己的大脑!您的大脑充满了艺术和创意,它习惯于表达深刻的无意识的情感,在电击的刺激下,您看到的情景变得很极端。至于如何获得这些场景以及象征意义是什么,我们可以用一年的心理治疗去了解。”
“您认为这些场景想告诉我什么呢?”
“您可以自己思考这个问题,” 考夫曼说,“您认为自己的生活是美好和谐的吗?”
“不,”我不假思索地回答,“我……好吧,我最近离婚了,非常痛苦。我有两个孩子……我的工作也受到了影响。于是我全身心投入到音乐创作中,但遇到了瓶颈。”
“您有想过这些场景与离婚有关吗?”
“离婚?但是……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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