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吻脸颊致意后,玛丽向我介绍奥洛克夫妇。他们正坐在壁炉旁的沙发上,不断称赞里奥为他们倒的白兰地,不一会儿,里奥也给我倒了一杯。 劳拉一看到我起身,就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手指交叉着说“很荣幸”认识我,“我收集了您的几张唱片,每首歌都特别喜欢,比如……比如……”一边说着一边给我腾地方,用手拍拍沙发让我坐下。“我有好多问题要问您呢!里奥跟我们讲,您有时候也会为他们弹奏,”她指了指钢琴,说,“您能为我们弹奏一曲吗?”
我恶狠狠地瞥了里奥一眼,而他只回了我一个木讷的微笑。我决定拿出内心善良的一面,慷慨地回答劳拉·奥洛克无穷无尽的问题,同时希望她那个瘦脸、目光呆滞的丈夫能够扮演社交润滑剂的角色,劝劝他妻子不要再用这些问题来烦我了。然而我的心愿并没有实现。我端着一杯满到快溢出的白兰地坐在她身旁,接受她连珠炮般的问题轰炸: “两年前我在电视上英国电影和电视艺术学院奖颁奖晚会上见过您,您从达伦·弗林和凯特·温斯莱特手中接过奖杯,噢,天哪,我简直不敢相信您就坐在我面前!”说着,她把手放在我的膝盖上咯咯笑,那笑声惹得我也笑出了声。里奥也笑了,奥洛克先生喝完一杯白兰地,准备满上第二杯。“哈珀先生,快跟我讲讲凯特这个人如何……”
我耐着性子讲了几则陈年旧闻,同时我也意识到这些都属于我两年前的生活了。对话一直持续到玛丽招呼我们上桌。谢天谢地。
奥洛克夫妇先就座,劳拉在她和她丈夫之间为我预留了一个座位。我机智地躲开陷阱,挑了个角落坐下来,挨着里奥,正对着玛丽。玛丽已经把拌有通心粉和醋汁大虾的沙拉端上了桌。在奥洛克夫人展开她的问题攻势之前,我抢先评论了一下这场暴风雨,试图转移接下来的晚餐的话题。
“似乎越来越糟糕了,”我说,“我好像听说风速会达到每小时55英里。”
“每小时55海里都很正常,甚至更快,”里奥说,“但像这么多闪电倒是没有过。今天下午我通过收音机问了多内加尔气象站,他们说这场暴风雨会持续到明天早晨。”
“你是收音机发烧友啊?”弗兰克·奥洛克问里奥。
“不是,我只是用收音机来配合民事防护,偶尔也和多诺万还有其他渔民联系。我主要是把它当作应急手段,这儿的电话信号时断时续的。”
“对,”奥洛克说,“连克兰布朗的信号都不好,我无法想象这里该成什么样了。”
“您觉得在这样一个偏僻的地方生活如何,哈珀先生?”劳拉插话道,“您不害怕吧?当然,您不必担心,这儿从未发生过什么。”
“很高兴听到您这么说,”我回答说,“实际上……”
“虽然最近我听到一些流言,您知道吗,”她抓住我短暂的沉默继续说道,“比如说,肯尼迪商店被偷过,还有,弗镇附近一栋房子在主人睡觉的时候被洗劫一空。当然了,这都是孤立事件,之前确实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据说是东欧的一个黑帮干的。虽然弗兰克说这是卖报警系统的商家编造的假消息。”
“我同意,”里奥说,“我可不信有罪犯会到这天涯海角来偷电视机。我反正不会害怕。”
“说得好,里奥。”我说。
“玛丽呢?”弗兰克问。玛丽出神地望着酒杯深处沉默了一秒,“你对你们独自住在偏僻的海滩上怎么看?”弗兰克继续问道。
“说实话,我们没想过,”她说,“我们在危险得多的地方住过,除了一些小的偷盗以外什么都没发生过。我和里奥在一起,谁会到这个人迹罕至的犄角旮旯来偷东西?对盗窃团伙来说更合适的地方多的是……”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紧接着一声巨响打断了关于小偷的话题,大家又开始讨论天气。
“终于开始了。据说这还不是今年夏天的最后一场大雨,八月的雨水很多。说不定咱们又得遭遇两年前的那场洪水呢。”
弗兰克·奥洛克讲述了他的朋友是如何在2008年戈尔韦发洪水的某个夜晚损失了几千欧元。里奥说,全世界都被气候变化搞疯了。
“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今晚这样的积雨云。”玛丽说。
“积雨云?”我问。
“就像这样的云。在这里非常罕见。我毫不怀疑这一切都与气候变化有关。我记得在《国家地理》上读过,爱尔兰的气候受墨西哥湾的洋流影响。如果没有那些暖流,这儿的气候也不会如此温和。但是现在这些暖流似乎开始减弱,这就是形成大风的原因。如今鸟类的迁徙也出现了一些奇怪的变化。”
屋外,风暴正在集聚能量,闪电每隔一分钟重复一次。客厅里的灯光忽明忽暗,一会儿我们处于黑暗中,仅有壁炉闪烁着火光,一会儿雷声在头顶上轰鸣,打断我们的谈话,雷声过后我们再开着玩笑继续交谈。
但是,劳拉·奥洛克并不会因为任何事分心,吃完第一道菜,她又开始盘问我:“您为什么选择克兰布朗?打算长住吗?”
头盘和美酒让我很愉快,我又有心情可以聊天了,于是回答说,这是我第二次蛰居在多内加尔进行创作。上次是将近十五年前,那时我住在拉吉斯兰山上的朋友家,对面有一片与现在我每天早上望到的一样的海滩。
“我在都柏林长大,”我说,“小时候常常和父母在夏天来到多内加尔,这是一个仍然能让我感到快乐的地方,给我一种被保护的感觉。我觉得应该是因为它使我想起儿时的幸福时光。”
话音刚落,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谈论到了一个危险的话题,我并不想说这些。劳拉也发现了这一点。
“你有家人吗?”她问。
“有。” 我用低沉得别人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两个孩子。”
“他们两周后会来过暑假,是吗?”里奥插话道。
“是的,他们来消暑。我希望他们会喜欢多内加尔。”我说。
“当然啦。他们会爱上这里的!”玛丽连忙说道。
劳拉的表情像是发现了金矿,但又不好意思立即挖掘。于是再次堆砌出自以为是的笑容,问了我一个万众期待的问题。
“你结婚了?还是……”
“离婚了。”我回答。
“噢,抱歉。这对于有孩子的家庭来说非常不容易,对不对?我的表妹贝斯最近……”
里奥赶紧给大家斟酒,试图将话题转移开。玛丽也站起来收集餐盘,询问每人对牛排的喜好。我起身帮她,一进厨房我就朝她眨眼睛并低声对她说了声“谢谢”。
主菜是牛排、土豆泥、蔬菜拼盘。我终于能稍微喘口气。劳拉仿佛对我失去了兴趣——也可能是因为我看起来像一块难啃的骨头——她将注意力集中到了柯根夫妇身上。听说他们来自波特兰,而劳拉有个表妹也住在那儿。他们什么时候决定搬到爱尔兰的?他们真在亚洲住了很多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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