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行金库?”哈利望着手上那块看起来名不见经传的手表,前几天他还把它扔出卧室窗外,“它看起来没那么名贵。”
“这就是它的价值所在。它只推出黑色表带和灰色表盘的标准款式,连一颗钻石都没镶,也没用到黄金,看起来只是采用一般标准的精钢或铂金,而且也确实如此,但它的价值在于已臻化境,精湛的工艺技术已达到艺术境界。”
“原来如此,你说这块表值多少钱?”
“我不知道,我家有一本稀世腕表的拍卖价格手册,改天我可以带来。”
“给我个整数。”哈利说。
“整数?”
“大概的价钱。”
年轻的钟表师凸出下唇,把头偏到另一侧。哈利静静等待。
“这个嘛,如果是我要卖,开价绝对不会低于四十万。”
“四十万克朗?”哈利高声说。
“不对不对,”钟表师说,“是四十万美元。”
离开钟表行之后,哈利不再觉得寒冷,呼呼大睡十二小时后残留在身体中的昏沉感也不见了。他也没注意到那个眼窝凹陷、身穿单薄皮夹克、有着毒虫般眼神的女子走过来,问他是不是前几天跟她说过话的警察,他是否见过她儿子。已经四天都没人看见她儿子了。
“他最后是在什么地方被人看见的?”哈利机械地问道。
“你说呢?”女子说,“当然是普拉塔广场啊。”
“他叫什么名字?”
“克里斯托弗。克里斯托弗·约根森。嘿!有人在家吗?”
“什么?”
“老兄,你看起来像是去神游了。”
“抱歉,你最好拿着他的照片去警署一楼,报案说他失踪了。”
“照片?”女子发出尖厉的笑声,“我有一张他七岁的照片,这样可以吗?”
“难道你没有他近期一点的照片?”
“你以为谁会拍?”
哈利在灯塔餐厅找到玛蒂娜。餐厅已经打烊,但救世军旅社的接待人员让哈利从后门进来。
玛蒂娜背对哈利站在洗衣间里,正在把洗衣机里的衣服拿出来。哈利为了不吓到她,轻咳一声。
她转过身时,哈利正盯着她的肩胛骨和颈部肌肉,心想她的身体怎么会这么柔软?是不是永远都会这么柔软?她直起身子,侧过头,拨开一绺头发,露出微笑。
“嘿,传说中的哈利。”
她双臂垂落身侧,跟哈利只有一步之遥。哈利好好地瞧了瞧她,只见她苍白的肌肤依然焕发奇特的光彩;敏感的鼻孔翕张着;与众不同的双眼和溢出的瞳孔看起来有如局部月食;嘴唇下意识地抿起,柔软湿润,仿佛刚刚亲吻过自己。滚筒烘干机隆隆作响。
洗衣间内只有他们两人。她深深吸了口气,微微仰头,依然和哈利有着一步之遥。
“嘿。”哈利并未移动。
她的眼睛快速地眨了两下,脸上掠过一丝困惑的微笑,又转过身去,面对工作台,开始叠衣服。
“我很快就好,你可以等我一下吗?”
“我得在假期开始之前写完报告。”
“明天这里会提供圣诞晚餐,”玛蒂娜半回头地说,“你会来帮忙吗?”
哈利摇了摇头。
“有事?”
今天的《晚邮报》在她旁边的工作台上摊开,其中一整版都在报道昨晚加勒穆恩机场发现一名救世军军官陈尸在厕所中。报上引述甘纳·哈根发表的声明,目前凶手与动机依然不明,但可能跟上周在伊格广场发生的枪杀案有关。
由于两名死者是兄弟,加上警方怀疑一名身份不明的克罗地亚人,媒体已开始揣测命案背后的原因可能跟家族仇恨有关。《世界之路报》说多年前卡尔森家族曾前往克罗地亚旅游,该国素有血债血偿的传统,使家族仇恨之说成为可能。《每日新闻报》有篇文章提醒大家不要对克罗地亚人产生偏见,将他们跟来自塞尔维亚和科索沃阿尔巴尼亚的犯罪分子混为一谈。
“萝凯和欧雷克邀请了我,”哈利说,“我刚刚去给欧雷克送圣诞礼物时,他们邀请我的。”
“他们?”
“她。”
玛蒂娜点了点头,继续叠衣服,仿佛哈利说了一件她必须想清楚的事。
“这是不是代表你们两个人?……”
“没有,”哈利说,“不是那个意思。”
“那她还跟那个人在一起吗?那个医生?”
“据我所知是这样。”
“你没问?”哈利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一股受伤的怒意。
“他们的事跟我无关,我只知道那个医生要跟他父母一起过圣诞节,就这样而已。所以你一直会在这里?”
她叠着衣服,沉默点头。
“我是来说再见的。”哈利说。
玛蒂娜点了点头,没有回头。
“再见。”他说。
她叠衣服的手停了下来,他看见她的肩膀上下起伏。
“有一天你会明白的。”他说,“现在你可能不这么想,但有一天你会明白,这样下去……并不会有什么不同。”
玛蒂娜转过身来,眼中噙着泪水:“我知道,哈利,但我还是想要,至少维持一段时间,难道这样也算要求太多吗?”
“不算,”哈利露出苦笑,“一段时间会很棒,但最好现在就说再见,不要等到会心痛的时候再来说再见。”
“可是现在就会心痛了,哈利。”第一颗泪珠滚落她的脸颊。
倘若哈利不够了解玛蒂娜·埃克霍夫,可能会认为这么一个年轻女子不可能懂得心痛是什么。而这时他想起母亲曾在医院说过的话:“世上比活着没有爱更空虚的,是活着没有痛。”
“我要走了,玛蒂娜。”
哈利转身离去。他走到停在路边的一辆车子旁,敲打车窗。车窗降下。
“她已经长大了,”哈利说,“所以我不确定她是否需要这么密切的关注。我知道你还是会继续这样做,但我只是想把话说出来而已。圣诞快乐,祝你一切顺利。”
里卡尔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只是点了点头。
哈利迈步朝奥克西瓦河的方向走去,感觉天气已经回暖。
十二月二十七日,哈福森下葬。这天阴雨绵绵,融化的雪水如湍急的小溪般流过街道,墓园里的积雪灰白沉重。
哈利负责抬棺,前方是哈福森的弟弟,哈利从他的步态看得出来。
丧礼结束后,众人聚在瓦尔基丽酒吧。瓦尔基丽是一家很受欢迎的酒吧,大家都称之为瓦基酒吧。
“过来吧,”贝雅特带着哈利离开其他人,来到角落里的一张桌子。“大家都在那里。”她说。
哈利点了点头,克制住自己,没把脑子里浮现的一句话说出来:可是毕悠纳·莫勒不在那里。后来莫勒没跟任何人联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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