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有几件事我必须知道,因为案子没有侦破。”
哈利看着贝雅特,只见她脸色苍白,神色哀戚。哈利知道她并非滴酒不沾,但她杯子里盛的只是法里斯矿泉水。换作他,今天一定会用任何可以到手的东西来麻痹自己。
“案子还没结束,贝雅特。”
“哈利,难道你以为我没长眼睛吗?案子已经交到克里波一个无能的白痴警官手里,他只会把文件搬来搬去,一直挠他那颗没脑子的头。”
哈利耸了耸肩。
“但你已经破案了,对不对,哈利?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不想告诉别人而已。”
哈利啜饮一口咖啡。
“为什么,哈利?为什么不能让别人知道?”
“我本来就决定要告诉你,”哈利说,“只是想等过一阵子再说。去萨格勒布雇用杀手的人不是罗伯特,而是约恩。”
“约恩?”贝雅特大吃一惊。
哈利说出钱币和流浪汉埃斯彭·卡斯佩森的事。
“但我必须加以确认,”他说,“而唯一能指认约恩去过萨格勒布的人是史丹奇的母亲,所以我跟她谈了条件,把约恩的手机号码给她,她正好在约恩强暴索菲娅的那天晚上打给他。她说约恩一开始说的是挪威语,但她没出声,所以约恩又用英语说:‘是你吗?’显然以为打电话给他的是小救赎者。事后史丹奇的母亲打给我,确认电话里的声音跟她在萨格勒布听见的一样。”
“她百分之百确定吗?”
哈利点了点头:“她说她‘非常确定’,还说约恩的口音错不了。”
“那她开出的条件是什么?”
“要我保证她儿子不会被我们的人射杀。”
贝雅特喝了一大口法里斯矿泉水,仿佛需要将她听见的这句话和水一起吞下去。
“你答应了?”
“对,”哈利说,“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重点,杀害哈福森的人不是史丹奇,而是约恩·卡尔森。”
贝雅特张口结舌,看着哈利,眼眶逐渐盈满泪水,接着用悲恸的语气低声说:“哈利,这是真的吗?还是你故意这样说,想让我好过一点?因为你认为我无法忍受凶手逍遥法外的事实?”
“呃,我这边有一把折叠小刀,是约恩强暴索菲娅的第二天在罗伯特家的床底下找到的,如果你拿去请鉴定人员比对上面的血迹是否符合哈福森的DNA,我想你的心情应该会平静一点。”
贝雅特看着水杯。“我知道报告上写了你去过那间厕所,但什么人也没看见。不过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我以为你看见了史丹奇,却没有阻止他。”
哈利沉默不语。
“我想你之所以不告诉别人你知道约恩有罪,是因为你不想让别人阻碍史丹奇执行任务,杀了约恩。”贝雅特的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但如果你以为这样我会感谢你,那你就错了。”
她把水杯重重放在桌上,有些人朝他们望来。哈利保持缄默,静静地等待。
“哈利,我们是警察,我们维护法律和秩序,但我们不审判,而且你也不是能让我获得救赎的救赎者,明白吗?”
贝雅特喘着粗气,用手背擦去脸颊上滑落的泪水。
“你说完了吗?”哈利问道。
“嗯。”贝雅特用执拗的眼神怒视哈利。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做,”哈利说,“大脑是台单一的机器。也许你说得对,可能我设计了一切,让事情这样发生,但如果真是这样,我希望你知道,我这样做并不是为了让你得到救赎,”哈利把咖啡一饮而尽,站了起来,“我是为了让自己得到救赎。”
圣诞节到新年这段时间,街道被雨水冲刷得非常干净,积雪完全消失。新一年的曙光在零下气温中照亮大地,天空飘落着羽毛般的细雪,冬季似乎被赋予了一个全新的更好的开始。欧雷克收到的圣诞礼物是障碍赛滑雪板,哈利带他去韦勒山的下坡路段,在除雪机开出的弯道上滑雪。第三天去山坡滑雪的回程路上,欧雷克在车里问哈利,他们是不是很快就能去山口滑雪。
哈利看见马地亚的车停在车库外,便让欧雷克在车道底端下车,然后独自驾车回家,躺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聆听老唱片。
一月的第二周,贝雅特宣布她怀孕了,将在夏天生下她和哈福森的宝宝。哈利回想起来,觉得自己真是瞎了眼。
一月份哈利有很多时间思考,因为这个月奥斯陆的一部分人决定休个假,暂停彼此残杀。他思考是否要让麦努斯搬进六〇五室的情报交换所,思考下半生该做什么,思考人在世时能否知道自己做了正确的抉择。
七山环绕的卑尔根依然是秋天,并未下雪。弗洛伊恩山上,哈利觉得笼罩在四周的云雾似乎跟上次的一样。他在弗洛伊恩山顶餐厅的一张桌子旁找到了那个人。
“听说你最近都来这里坐。”哈利说。
“我在等你,”毕悠纳·莫勒说,喝完杯中的酒,“你花了点时间。”
他们走出餐厅,来到观景台的栏杆旁。莫勒似乎比上次更为消瘦苍白,他双眼虽然清澈,但脸颊肿胀,双手发抖。哈利推测这应该是药物的作用,而不是酒精。
“上次你说我应该追踪钱的流向,”哈利说,“起初我还不懂你的意思。”
“我说得对不对?”
“对,”哈利说,“你说对了,但我以为你说的是我的案子,不是你自己的。”
“哈利,我说的是所有的案子。”风将莫勒的长发吹到脸上,又吹开,“对了,你没告诉我甘纳·哈根对这件案子的结果满不满意,也就是没有结果的结果。”
哈利耸了耸肩。“最后戴维·埃克霍夫和救世军免于受到丑闻冲击,声誉和事业不至于受到损害。阿尔贝特·吉尔斯特拉普失去了独生子和儿媳妇,也丢了原本可以拯救家族财富的合约。索菲娅·米何耶兹和家人要返回武科瓦尔,当地有个新捐助者打算盖一栋房子,同时资助他们。玛蒂娜·埃克霍夫跟一个叫里卡尔·尼尔森的男人开始交往。简言之,世界还在继续前进。”
“那你呢?你还跟萝凯见面吗?”
“偶尔。”
“那个当医生的家伙呢?”
“我没问,他们有自己的问题要面对。”
“她希望你回到她身边吗?”
“我想她希望我的生活跟那个医生一样,”哈利翻起领子,望着被云雾遮住的山下市区,“其实我有时也希望自己是那种人。”
两人沉默下来。
“我把汤姆·瓦勒的手表拿去钟表行给一个懂表的年轻人看过了。你记得我说过我会做噩梦,梦到那块劳力士手表在汤姆的断臂上嘀嗒作响吗?”
莫勒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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