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呈一条弧线从卡车顶部洒向街区,一辆车烧焦的骨架扭曲得像一个冰块盘,轮胎都烧掉了。融化的铝、玻璃和铜珠在墙上和变形的钢铁上摩擦,破裂的窗户周围是形如短吻鳄似的树木,浓重的黑烟。一根电线杆看上去像燃烧过的火柴。他们说那是一场起伏不定的火灾,会愚弄消防员的那种,一会儿不是太烫,一会儿又热得足以烧着人的帽子。脚步蹚过浑浊的水坑,水面上漂浮着彩色的汽油,手电筒的光探照进漆黑的天地,滴水声,水从斧子在沥青纸的屋顶砍开的方正洞口往下流。当他们带她去看他时,去看他的尸体残骸时,厚重的空气闻上去像烧焦的棉花糖发出的辛辣气味,甜腻,刺鼻,令人恶心。后来过了很久,他们才告诉她起火之前他就已经死了,他被人引诱到那里,被枪杀了。
斯卡佩塔关掉水,站在热腾腾的蒸汽中,用鼻口呼吸。透过玻璃门,她看不清外面,门上沾满了雾气,但可以看到灯光在移动,本顿走进来了。她还没有做好和他交谈的准备。
“我给你拿了杯酒来。”他说。
灯光又在移动,本顿走过淋浴间。她听到他拉出一张梳妆椅,坐下了。
“马里诺刚打电话来了。”
斯卡佩塔打开门,伸手去拿挂在门边的毛巾,拿进淋浴间里。“把浴室门关上,这里才不会冷。”她说。
“露西和杰米几分钟前刚出白原。”本顿站起身,关上门,复又坐下了。
“她们还没有着陆?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因为这鬼天气,她们很迟才出发。天气造成了许多耽搁。马里诺和露西通过机载电话进行了交谈,她们没事。”
“我叮嘱过他不要给露西打电话,该死的。她开飞机时不能通话。”
“他说他只跟她谈了一分钟。他没有把发生的事告诉她,他会等她们着陆后再告诉她详情。我肯定她会给你打电话。别担心,她们很好。”本顿的脸透过蒸汽看着她。
淋浴间的玻璃门半开着,她正在里面擦身子。她不想出来。他没有问她怎么了,为什么像个小孩子似的躲在淋浴间里。
“我到处找你的手机,不在公寓里。”他补充道。
“你有没有试着拨打?”
“我猜你是落在了CNN的化妆间衣柜地板上。就是你挂外套的地方,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
“如果我和露西通过话,露西就一定能帮我找到。”
“我想你今天早些时候和她通过话,她还在斯托的时候。”他这是在劝她要理智。
“因为从来都只有我打给她。”然而此刻想让斯卡佩塔理智是不可能的,“她从来没有打给我,这段时间几乎一个电话都没打过。她应该隔段时间就给我打个电话,比如打电话告诉我因为暴风雪延误起飞或告诉我她们还没有着陆。”
本顿看着她。
“那她就能找到我那该死的手机了。既然在我的黑莓、你的黑莓、杰米的黑莓、马里诺的黑莓还有她的斗牛犬的脖子上安装广域增强系统支持接收器是她的主意,她就应该知道,她的目的就是要知道我们的行踪——或更准确地说,我们的手机和她的狗在哪里——距离精确到十英尺内。”
本顿一言不发,透过蒸腾的热气看着她。她还在淋浴间擦身,里面蒸汽很大,再擦也无济于事,她擦干了身子又会流汗。
“这跟联邦航空管理局考虑在飞行着陆和自动驾驶仪器着陆中采用的技术如出一辙。”就好像别人通过她的嘴在说话,一个她不认识,也不喜欢的人,“也许他们正在无人驾驶飞机上使用,这有个屁用。我那该死的手机只有自己知道自己在哪儿,甚至连我这主人这会儿都不知道它身在何处,这种追踪法对露西来说不过是小孩子的把戏。我会给她发封电子邮件,也许她能找到我的手机。”她用毛巾擦头发,泫若欲泣,却不知道为何。“也许她会打电话给我,因为她有点担心也许有人给我送了颗炸弹来。”
“凯,请不要这么激动……”
“你知道我真的很讨厌别人劝我不要激动。我这辈子都没有激动过,因为人们不允许我他妈的激动。好吧,现在我激动了,我感到激动,因为我无能为力。如果我能控制,我就不会激动了,对不对?”她的声音颤抖了。
她浑身发颤,好像被什么东西压垮了。也许她病了。首席法医办公室里很多人都患了流感。传染极快。她闭上眼睛,倚靠在逐渐变冷的湿瓷砖上。
“我叫她在她们从佛蒙特州出发前给我打电话。”她试图平静下来,避开淹没她的悲痛和愤怒,“她过去在起飞和着陆前都会给我打电话,或只是打声招呼。”
“就算她给你打了你也不会知道。你找不到手机,我肯定她打过。”本顿温和地说道,那是他在试图缓解正在继续走向爆炸的情况时使用的安慰语气,“让我们尝试着回顾你的经历。你记得在离开公寓后拿出来过吗?”
“没有。”
“但你确定离开公寓时手机在你的外套口袋里。”
“我现在他妈的什么都不确定了。”
她想起和亚历克斯·巴恰塔说话时把外套放在了一张化妆椅上。也许手机就是在那时候掉出来的,也许还在椅子上。她给亚历克斯发了一封邮件,让他派人去找找看,如果找到了就把它锁起来等她去取。她讨厌那部手机,她做了件蠢事,那件事太过愚蠢,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那部黑莓手机没有设密码,她不打算把这点告诉本顿,她也不打算告诉露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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