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确不能忘记。”他冷酷地说。
“你只要想想我们中的一些人不得不原谅和忘却什么,你就会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不公平。”她说,情绪如此激动,连她自己都吓到了。她感觉自己如同运走的那个包裹,随时会爆炸。
他淡褐色的眼睛凝视着她,仔细盯着她看。他一动不动地坐着,等待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尤其是马里诺和露西,你逼迫他们替你保守秘密。这对我来说已经够糟糕了,对他们来说是多么不公平,他们不得不为你撒谎。不是说我喜欢旧事重提。”但她停不下来。往事涌上心头,已经爬进了她的嗓子眼里。她用力吞咽,努力不让过去从嘴里冒出来,毁掉他们的生活,她和本顿的共同生活。
本顿注视着她,眼神温柔、哀伤、深不可测,汗水在他脖子凹陷处积聚,流进了他胸口的银色毛发,流过他的肚子,渗进了她为他买的灰色加光棉睡裤的裤带里。他精瘦,轮廓分明,肌肉结实,皮肤紧致,依然是个有魅力的男人,帅气的男人。浴室像温室,潮湿而温暖,虽然冲洗了很长时间,但她并没有感到减轻了自己受到的感染,她还是感觉那么脏,那么愚蠢。她无法洗掉那个包裹散发出的独特气味,也不能冲刷走卡利·克里斯宾的节目或CNN的字幕,她感到对一切的一切都无能为力。
“好吧,你没有什么看法吗?”她的声音抖得厉害。
“你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他从椅子上站起来。
“我不想吵架。”泪水在她眼眶里蓄积,“我肯定是累了。仅此而已。我累了。对不起,我真是太累了。”
“嗅觉系统是我们人体大脑中最古老的部分之一,它会释放管理情感、记忆和行为的信息。”他走到她身后,伸出手臂环住了她的腰,两人都朝模糊的镜子望去,“个人的气味分子会激发各种感受。”他亲吻着她的后颈,抱住她,“告诉我,你闻到了什么,尽量详细地告诉我。”
现在她在镜子里什么都看不到,她的眼里充满了泪水。她喃喃道:“炙热的人行道,汽油,燃烧的火柴,燃烧的身体。”
他伸手去拿另一条毛巾,用来擦她的头发,按摩她的头皮。
“我不知道。我不能准确地说出那种气味。”她说。
“你不必准确说出。只要说出你的感受,那是我们需要知道的。”
“无论送来包裹的人是谁,他的目的都达到了。”她说,“就算结果发现那不是炸弹,对我来说也是炸弹。”
* * *
①用于载人水下观察的常压舱或用于潜水站与潜水现场之间往返输送。
②原文为hurt,意指伤害。
③原文为paine和pain谐音,痛苦的意思。
④原文为puller意思是牵引器。
11
露西把贝尔四〇七直升机悬浮在滑行道警戒线上方,当她等待塔台清理车道让她着陆时,狂风像巨大的手推搡着她。
“别再来一次。”她对坐在左边副驾座上的伯格说,但凡有选择,伯格是不会坐到后面的,“我真不知道他们究竟把该死的停机台放在哪里了。”
威斯特彻斯特郡机场西边的斜坡上挤满了飞机,从单发动机、实验性家用飞机到高级中等大小的“挑战者”号和超长商用喷气飞机,不一而足。露西命令自己保持冷静,焦虑会造成飞行危险,但还是没法平静下来。她容易激动,无法平心静气,她讨厌自己这点。但讨厌某件事并不能让它远离,她不能摆脱愤怒。在经历万般努力克制和一些美事——发生了一些令人开心的事情后,她感到好些了,但现在愤怒又从藏身的袋子里逃了出来,因为被忽视太久反而变得更加愤怒。它没有离去,只是她以为它消失了。“没有人比你更聪明,更有天赋,更惹人喜爱。”她姨妈凯喜欢这么说。“你为什么总是这么易怒?”是伯格在说。伯格和斯卡佩塔的语气一模一样。同样的语言,同样的逻辑,好像她们的交流是通过同一频率广播的。
露西琢磨着接近自己停机台的最佳方法,那个轮子上的小木平台太靠近其他飞机了,牵引杆方向指错了。她能选择的最佳方案是把飞机高悬在十点钟方向的那架里尔喷射机和“空中大王”的翼尖之间。比起那些小不点,它们能更方便她操纵直升机的旋翼洗流然后直接飞到她的停机台,那会比她喜欢的降落角度要急遽,而且她还要迎着每小时二十八海里劲吹机尾的大风着陆,想想看空中交通指挥员肯定会找她麻烦。如此强劲的大风吹着机尾,她很担心能否平稳着陆。就算能,也是恶劣而强制性的着陆,排出的废气将会冲进飞机座舱。伯格将会抱怨不停,头痛病发作,短时间内不会愿意再和露西一起飞行。她们不愿意同做的事情将又会多添一项。
“这是蓄意的。”露西对着对讲机说,手臂和双腿都绷紧了,手脚用力按在控制器上,控制直升机不让它飘移,稳定保持在陆地上方三十英尺的位置。“我会拿到他的名字和号码。”
“塔台指挥人员无法确定停机台停放的位置。”伯格的声音在露西戴在头上的耳机中响起。
“你听到他说的话了。”露西的注意力在挡风玻璃外。她扫视着密密麻麻的飞机暗影,注意到人行道上拉着固定绳索,绳子松弛地卷在一起,磨损的绳头在两千万烛光度的夜太阳聚光灯下飘动。“他叫我走‘回声道’,我照做了,丝毫没有违背他的指示。他在误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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