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知道他正在等从布莱顿出发的火车进站,因为他和某人有约。直到现在,我仍然不知道那人是谁,他的身份基于安全理由不能被公布。他们是这么告诉我的。但还有许多疑点,例如时间上的巧合,以及马克等候的这位秘密人士是否同样罹难了。我扫视着不锈钢大梁和玻璃结构的屋顶、花岗岩墙壁上的老式时钟,以及拱门走道。那次爆炸不曾在这里留下任何伤痕,除了在人们心底。
“二月去布莱顿似乎有点奇怪。”我对韦斯利说,声音颤抖,“怎么会有人在这个季节从那种海岸观光地区来伦敦?”
“我不知道。”他环顾四周,“事关恐怖活动。你知道,这也是马克当时正在进行的工作,所以没人多说什么。”
“没错,这正是他当时手上的工作,也是他遇难的原因,”我说,“但似乎没人想过其中的关联,没人想过也许那并不是巧合。”
他没回应。我望着他,一颗心沉沉坠入暗寂的无底深渊。人声、鸽群的扑腾声和月台上没完没了的广播声混杂成令人晕眩的喧哗声浪。忽然,我眼前一黑,韦斯利及时将我抓住。
“你还好吧?”
“我要知道他到底和谁约了见面。”我说。
“别这样,凯。”他柔声说,“我们找个地方,好让你坐下休息。”
“我要知道那次爆炸是不是刻意选在那列火车到站的时间引发,”我固执地说,“我要知道那是不是虚构的。”
“虚构?”他说。
我的眼泪涌出。“我怎么知道这不是某种掩护或者骗局?而实际上他还活着,并藏身于某个地方?类似受保护的秘密证人,换了个全新的身份?”
“不是这样的,”韦斯利神色凝重地拉起我的手,“我们走吧。”
我动也不动。“我必须知道真相。如果事情真的发生了,我要知道那个和他会面的人究竟是谁,现在在哪里。”
“别这样。”
行人在周围穿梭来去,步履匆匆如怒涛碎浪,都对我们视若无睹。建筑工人在装设新铁轨,发出铿然声响。
“我不相信他是来跟某人会面的。”我抹着眼泪,声音颤抖不止,“我认为这完全是调査局的幌子。”
他叹了口气,别过头去。“这是真的,凯。”
“那究竟是谁?我必须知道!”我喊道。
有人朝我们投来好奇的目光,韦斯利赶紧将我拉离人群,走向十一点四十六分驶往丹麦丘和贝克罕莱的火车所在的八号站台。他带我走上一条蓝白瓷砖坡道,进入一个摆着长凳和寄物柜,供旅客储存物品和寻找失物的房间。我们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他温柔地扶我在长凳上坐下。我抽泣不已,充满惶惑和愤怒。
“告诉我,”我说,“本顿,拜托,我非知道不可。别让我一辈子都蒙在鼓里。”我抽噎着说。
他握着我的双手。“把这件事搁在一边吧。我发誓,马克已经死了。你真的以为我可以在马克还活着的情况下和你交往吗?”他激动地说,“上帝,你把我想成什么样的人了?”
“与他会面的那个人呢?”我追问。
他犹豫片刻。“恐怕也死了,炸弹爆炸时他们在一起。”
“那为什么不能透露这位男士的身份呢?”我大嚷。“太不合常理了!”
他又迟疑起来,这次时间更长。他的眼神中似乎带着怜悯,几乎掉下泪来,“凯,不是男人,和马克会面的是个女人。”
“女性探员吗?”我不解。
“不是。”
“你是什么意思?”
过了许久我才会意,因为我不愿面对事实。当他一直沉默,我终于明白了。
“我不希望你知道真相,”他说,“我认为你不需要知道马克死的时候跟女人在一起。爆炸发生时他们刚好从格罗维纳饭店走出来。那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只是碰巧在那里罢了。”
“她是谁?”我有些释然,又觉得反胃。
“她名叫茱莉·麦卡菲,是名三十一岁的伦敦女子,马克可能是在执行某项任务时认识她的,也或许是通过另一位探员的介绍。我真的不确定。”
我凝视着他的眼睛。“你知道他们的事多久了?”
“有一阵了。马克原本打算告诉你的。我没有理由这么做。”他触摸我的脸颊,替我擦去泪水,“对不起。你不知道这件事让我多么难过,而对你来说这简直是雪上加霜。”
“换个角度来看,也让我轻松了不少。”我说。
一个佩戴穿刺饰品、留着印第安莫霍克族发式的年轻人猛地甩开一扇寄物柜门,我们等着他带着一身黑色皮衣的女友漫步离去。
“老实说,我和他的关系一直如此。”我起身时感觉浑身虚脱,几乎无法思考,“他无法作出承诺,不愿冒任何风险。他永远做不到,无论对象是谁。他错失了太多美好的事物,而这才是最让我难过的。”
车站外湿冷的风吹得人身体麻木,一长列出租车静候着。我们买了两瓶Hooch气泡酒,因为在英国的街上可以喝含酒精的果汁饮料。骑着斑纹马匹的警察从白金汉宫前昂首经过,圣詹姆斯公园里的游客朝戴着黑皮高帽踢正步的护卫队猛按快门。我们漫步走回位于皮卡迪利大道的阿西纳姆饭店,行道树迎风摇曳,鼓声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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