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死了一段时间我说,“直觉告诉我,他一下水就出事了。”
“知道确切时间吗?”丹尼边说边为手术刀安装新刀刃。
“我估计在天黑以后。”
“他年纪不大嘛。”
“三十二。”
他端详着艾丁的脸,神色黯然。“他就像那些夭折的孩子或球场上暴毙的篮球运动员一样,”他看向我,“这种事让你觉得难受吗?”
“我不会让自己受情绪影响,因为他们需要我为他们的死找出答案。”我边说边记笔记。
“那么,结束以后呢?”他用眼角余光瞥着我。
“永远不会结束,丹尼。”我说,“在我们稍有空闲,身心需要休息一下时,却不断有人被送进来,我们的工作永远没完没了。”
“所以我们没办法不去想他们,”他把装内脏袋的提桶摆在我身边的地板上,“至少,我做不到。”
“如果我们不去想,那问题就大了。”我说。
罗切从更衣室出来,面罩和袍子让他看起来像个穿戴一次性航空服的航天员。他尽可能和轮床保持一定距离,但拼命往我这边靠。
我对他说:“我已经检査过船的内部,你动过什么东西吗?”
“他的枪和钱包,我都带过来了。”他回答,“就在那边的袋子里。你通常戴几副手套?”
“还有相机、胶卷呢,这些东西哪儿去了?”
“船上只有这些。我看你的手套不止一副。”他倾身向前,肩膀抵着我。
“我戴的是双层手套。”我离他远一点。
“我想,我也该多戴一副。”
“在那边的柜子里。”我说,一边拉开艾丁湿透了的潜水靴拉链。我用手术刀划开潜水衣和潜水背心,因为很难将它们从僵硬的尸体上脱下来。我把艾丁从合成橡胶里解放出来,看见了他冻红的肌肤,然后褪去他的蓝色比基尼泳裤,和丹尼合力将他抬到解剖台上,撑开他硬挺挺的手臂,开始拍更多的片子。
除了几个集中在膝盖上的旧疤,艾丁身上没别的伤口。他早泄的现象在生物学上可归因于尿道下裂,即尿道口开在阴茎前端下方而非正中央,这种无伤大雅的小缺陷对他而言会是个不小的困扰,尤其在年少时期。身为男人,他会认为性功能有障碍是种耻辱,并深受其苦。
但在专业领域,他从未显露过一丝羞怯或消沉。非但如此,我一直觉得他自信又有魅力,而像我这样的人很少会被谁吸引,尤其是那些记者。当然,我也清楚从外在无法判断一个人私下的行为,于是我试着拂开这些纷乱的思绪。
我不愿回想那个活着的他,闷头在写字板的图表上快速写下批注和测量数据。但思绪不断违背我的意愿,于是我转过身去,决定好好看他最后一次。就在圣诞节前的一个星期,我在里士满的办公室背对着门整理幻灯片,直到他出声,我才知道他已在我身后站了一会儿。我转身,见他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盆硕果累累的圣诞椒,红色的果实鲜艳欲滴。
“我能进来吗?”他问,“还是得带着这个滚回车上?”
我向他道了声下午好,同时对前台人员相当不满。他们很清楚,除非我同意,不得让记者穿过装有防弹隔板的会客室。可那些职员,特别是女性,多少都对艾丁心存好感。他走进来,把植物放在办公桌旁的地毯上,微微一笑,笑容蔓延到眼角眉梢。
“我只是觉得这里应该摆点有生气的东西,看起来会活泼一点。”他的蓝眼睛盯着我。
“希望这不是对我的评语。”我无奈地笑道。
“准备把他翻过来了吗?”
我的注意力回到写字板上的身体数据图表,忽然意识到丹尼是在跟我说话。
“抱歉!”我喃喃地说。
他关切地望着我。罗切则像从没进过停尸间似的四处转悠,直盯着我在玻璃柜上的映像。
“你没事吧?”丹尼凭他敏锐的直觉问道。
“可以把他翻过来了。”
我内心深处在震动,仿如燃起了一朵小小的火焰。艾丁那天穿着卡其色休闲裤和黑色毛衣,我试着回想他的眼睛,或许它们当时已经蕴含着某些预兆。
尸体被河水冻得太久,碰触起来感觉很冷。我愈从不同的角度观察,那个熟悉的他就愈接近瓦解,这令我更觉不安。他有好几颗昂贵的瓷牙,缺掉的大臼齿意味着他曾做过牙齿矫正手术。隐形眼镜让他的眼睛时时刻刻都炯炯有神。右眼的镜片未被灌入面镜的水冲走,和左眼呆滞的眼神迥然不同,简直就像两名死者睁着困乏的眼睑向外凝望。
我基本完成了所有外观检验,可最后的程序才最棘手。对于一般非自然死亡的案件,死者性倾向的检查是必要的。我很少见到如剌青般明显的标记表明死者的性倾向,而通常熟悉死者的人都不会主动透露这方面的情况。可不管是何人告诉了我什么,真的不重要,我还是会检查是否有肛交的迹象。
“你在做什么?”罗切回到桌边,站在我后面。
“直肠炎,肛门通道有些小裂痕,上皮的外伤已经愈合了。”我边检查边回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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