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者之毒_[日]宇佐美真琴【完结】(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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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来到难波家那阵子,达也不是呆立在忙着处理家中大小事的我旁边,就是一动也不动地窝在房间里,但现在他会跑去做他好奇的事了。这孩子在瞬息万变的环境中总是闭明塞聪,或许他觉得在这里可以放心。

  “达也先生,你过来看看。”

  难波老师叫自己的儿子时会加上“先生”,连叫达也也是。他把掉在庭院的白木莲花瓣以及颜色鲜艳的毛毛虫拿给达也看,为他做了一番说明,但里面夹杂着像在帮国中生上课的专业用语,达也不可能听得懂。我数度想说出他有语言障碍,最后还是作罢。老师是资深教育人士,特地跟他说这件事也没有意义吧。滔滔不绝的老师和沉默不语的达也,相差超过六十岁的两人看来建立出了奇妙的信赖关系。

  老师让达也照顾蚕。关东地方大多在五月上旬开始养春蚕。由于养得不多,桑树园不大。老师用园艺剪刀将桑叶连枝剪下,达也再一根一根拖出去。达也还小,能轻易在从基部就分枝的桑树下面走动。

  老师不断跟不发一语的达也讲话。照顾蚕的工作告一段落后,达也蹲在地上玩泥土,老师便为他上课,说明一把泥土中栖息着大量微生物,而它们又让泥土变得多么肥沃。

  “不能因为看不见就认为这种生物没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生物都有其用途。所有事物啊,都是环环相扣、互相支持的。”

  达也毫无反应。我觉得很不好意思,于是插嘴:

  “为什么这孩子不讲话呢?”

  “这个嘛,是因为他不想讲吧。对方说的话这孩子其实都听得懂喔,只能耐心等了。”老师若无其事地继续。

  听得懂却不开口,一定有原因吧?感觉心底有股难受的刺痛感。是因为我吗?

  可奈死后,母亲还在世那段期间,负责溺爱达也、担心他未来的,全是身为达也袓母的母亲。我虽感到不舍,但只是个形同旁观者的“阿姨”。阿姨——这称呼多扫兴、多不适合我啊,尽管他从没这样叫过我。这又勾起了一些琐碎的回忆。达也出生时,我说要他不能叫我“阿姨”,要叫我“叶子(h ak0}”,还被大家笑呢。我连这种平静的回忆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火灾让达也的背部遭到严重灼伤,必须住院一个半月治疗。灼伤在他背上留下丑陋的疤痕。

  出院那天,我代替身体不适的母亲去接达也。我一手提着装有住院用品的波士顿包,一手牵着他,沿着被水泥河堤围起的河川走回家。

  炙热的太阳即将落下。

  我没对达也说任何温柔的话,只是默默前进,因为我脑中只有如何还债这件事。刚刚支付的住院费用太伤本了。我现在才想到养孩子是很花钱的事。

  达也走得慢吞吞。我俯视看着前方面无表情的他,心想为何这孩子没跟父母一起死掉呢。留下这孩子是可奈故意找我麻烦吧,她生前就不断给母亲和我添乱,现在还……

  就在此时,远方河川上飘起一个发光体。

  我吓得停下脚步。那发光体从暮色中浮起,迅速飘过来。起初是圆形的,接着像是流动般拖着长长的尾巴,不断接近我们。

  我僵住了。是可奈。可奈变成幽灵回来了!

  我不想把儿子交给冷漠的阿姨……

  “达也,快跑!”

  我粗暴地拉着达也的手狂奔。要逃离河边小路转往下坡时还一度绊到险些摔跤,害达也差点被幽灵吞没。我吓得魂飞魄散,立刻丢下波士顿包抱起达也,紧紧抱着他一路奔驰。过往行人都吃惊地停下脚步。

  一直跑到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我才终于回头,幽灵消失了。

  这件事我没对母亲及任何人提起过。可奈死后更恨我了。“最后一次见面时,我要是拿点钱给她,或许他们夫妻就不会双双走上绝路。”的想法一直苛责着我。于是我又憎恨起选择去死,让我得一辈子抱持着这种痛苦的可奈了。

  二〇一五年夏

  有人敲门。我应声后,照护员岛森站在门边。她的肚子往前挺得好大,就快生第一胎了。

  “不好意思,我下周起请产假,所以来跟您说一声。”

  “这样啊。预产期是?”

  “八月底,但好像会提早。”

  我来结月后,一直是岛森负责照顾我。她虽年轻却细心周到,帮我不少忙。那鼓鼓的两颊总是红通通的,神采奕奕的模样很讨人喜欢。

  “会暂时请新的照护员进来,我想这几天事务长就会跟您介绍了。”岛森说完后又补充说,等小孩能够送去托儿所时她会再回来工作。

  “祝你生个健康宝宝。”我说。“谢谢!”她愉快地回答,“生完我再抱来给您看。”

  我在岛森的陪伴下走去食堂,加贺举起手向我示意。虽然不是约好的,但和她一起用餐已经成了习惯。

  “喂,你知道吗?”

  不知为何,加贺满喜欢我的。她估计大我十岁吧,但跟这个无关。加贺是横滨知名医院的院长夫人,先生在横滨忙于工作,尚无入住安养院的打算,也不常来看她。不知是寡言的我正适合当她聊天的对象,还是我看起来肤浅又不安。她经常找我讲话,排解寂寞。

  “你知道吗?”后面接的通常都是无聊的自吹自擂或八卦,不过我闲着也是闲着,就多少听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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