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了,德彪西_[日] 中山七里/译者:谢苏【完结】(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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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着这般话,羞耻心冲击着心房。我是在乱发脾气,明明是自己决定要弹琴的,面对困难却又开始讲歪理。但是,我一开口就收不住话了。

  “可你不是说立志当个钢琴家吗?难道你弹钢琴的目的就只是要比赛获奖?”

  “不是、不是、不是!那只是妈妈和周围人的愿望!我想的是能够自由活动手指!目的和理由什么的,那种复杂的事情我不知道!但是,我想弹琴!想弹岬老师弹的那种厉害的曲子!”

  “不过,要是没有钢琴比赛获奖的实际成绩,又如何继续弹琴呢?……真是进退两难。因此,你才说自己的身体和普通人不一样而无法弹好钢琴的歪理吧。那照你这么说,雷·查尔斯①和史蒂大·汪德②又怎么办呢?”

  ①Ray Charles(1930-2004),美国灵魂音乐家、钢琴演奏家,布鲁斯音乐的开创者。

  ② Stevie Wonder(1950-),美国黑人音乐家。

  “那两个人是特例,他们只是眼睛看不见,手指却能动,但我呢?”

  “对一个钢琴家来说,手指能否活动确实是致命的问题,可世界上还有单手的钢琴家,也有只用左手演奏的曲目啊!

  你想想那个边被重听折磨边作曲的贝多芬,重听难道不是作曲家的致命问题吗?”

  “我不是教科书里的伟人!不要把我和他相提并论!”

  “他不是因为重听才成为伟人,是因为谱写了那么多伟大的乐曲才被这么称呼的。重要的不是这个人物是谁,而是他做了什么才对吧?首先,你因为身体障碍而把人类划分为两类,我认为是不对的。每个人都有缺陷,区别只在于缺陷具体是什么,缺陷看得她还是看不见。所以大家要么是修复缺陷,要么是靠其他的长处来弥补。”

  这是大人的说教,也许是正确的言沦吧。但从被说教者的角度来看,正确的言论不一定总是正确的。像岬老师这样完美的人说出这般话,全然没有一点说服力,况且他的爸爸还是在广播界有门路的人物,不管日本的古典音乐气氛有多么不好,但他有那样的门路和实力,也能在那个世界里顺利地畅游。这样一个人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我心里真是无法信服。

  我不愿再说,转向了钢琴。现在钢琴对我来说不是乐器,是康复训练的用具,我只能让它发出吱吱嘎嘎的尖叫声,岬老师只是默默地凝视着我手指的动作。

  钢琴课结束时,岬老师告诉我明天开始弹《克莱门蒂练习曲》。

  “你有总谱吗?没有的话我带来。”

  “请等等。”

  我一下子记不起来书房里到底有没有《克莱门蒂练习曲》

  曲谱了。那,只能直接到二楼去看看了。

  我的房间本来在二楼,但身体成了这样,我的床和生活用品就被移到了一楼。因为搬得急,CD和总谱还放在原来的房间里。

  美智子虽然已经回家了,但研三叔叔在二楼。可是我不愿为了找一册总谱还特意去麻烦家人。我右手拄着拐杖,左手扶着扶手,登上了楼梯。自己处理日常琐事也是康复训练的一部分。岬老师也知道这一点,于是并没有过来帮忙。

  用双脚行走时,只需要用左右脚来交替承担体重。但使用拐杖和扶手时,交替承担体重的物体随之增加,交替的过程也变得复杂,中途还需要用单只胳膊来承受全身重量。

  我小心翼翼。

  一步,然后接着一步。

  当登上第十二级阶梯的时候。

  我左手扶着扶手,左脚蹬在阶梯的防滑物上,把体重从左手往左脚移的瞬间——左脚的支撑消失了。

  当我反应过来时,已经迟了。

  踩空了。

  刹那间,承担全身体重的双手也不堪重荷而脱开了扶手。

  失去支撑的身体被抛向空中。

  在紧接着不到一秒的时间里,我脑里萦回着磕碰的恐怖与皮肤受损的担忧。这样摔下去,不可能不受伤。

  完了!

  摔下去我可是脑袋着地啊!就在此时——

  随着轻轻的撞击,我的身体悬在空中。

  我才发现是岬老师接住了我。

  “好险啊!”

  他边说边把我抱下阶梯,轻轻放到地上。我体重有四十五千克,他能够那么轻松地把我抱起来,力气要比外表看起来大得多。

  他反应也真够敏捷,我一点也不觉得疼痛,只有脊梁骨上还残留着受惊的余韵,事后而来的恐怖感让全身肌肉都紧绷起来。

  因为我眼看要摔倒的时候不禁大叫,惊闻到叫声的家人们都飞奔赶了过来。

  “遥!”

  “妈妈……”

  妈妈伸出手,把我深深地抱在怀里,但我丝毫也没觉得喘不过气来。

  “楼梯上有什么东西掉下去了……天哪!没事吧!”

  “滑倒了,差点摔下来。”

  “伤……没受伤吧?”

  家人们都惊慌失措,只有岬老师保持着镇静。

  “我想并没有什么地方被碰到,保险起见,之后请再检查一下。”

  岬老师俯下身体爬上我滑倒的那级阶梯,凑近扶手看了看,接着又凑近阶梯的棱角。

  “啊啊,真是严重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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