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这样也不错嘛,至少我的职业不用给律师先生您添麻烦。”
“不过我还是觉得可惜啊。在司法界,不管你是什么立场,都是很有意义的工作哟。是为数不多的值得男人奋斗一生的工作,这么说决不过分。”
难道其他工作就不值得男人奋斗一生了吗?虽说夸赞自己的职业也没什么,但这么说话真是自大啊。
“我父亲也常常这么说。家里人总是不能理解一家之主工作的艰辛,所以一家之主只好自己吹捧一下,不然大家理解不了啊。”
我们家的一家之主在一旁“嗯嗯”附和着。
“实际上每个家庭都是一样。我们银行职员经常加班,刚结婚时妻子们都很同情我们,后来都觉得半夜里回来是理所当然,把冷冻食品放在桌上就自己先睡了。能真正理解丈夫辛苦的人估计只有职场里结了婚的女性了。
“也不是,就算是小孩子也能理解父亲的话呢。所谓裁判这种制度,人来制裁人的系统实在是繁复,也很重要,我也受了长期熏陶啊。不过,说多了我也有了叛逆情绪。”
“对你父亲?”
“应该说是对周围的人。父亲就算了,周围的叔叔阿姨,甚至同学们和班主任都坚信我将来会进入司法界,明明除了钢琴以外我对什么都没有兴趣,真是烦人啊。我只想穿着燕尾服站在舞台上,大家非要我穿着法衣站在法庭上。”
“大家果然是对你寄予厚望啊,你又有素质又有将来,大家绝对是好心呀。”
“就算再美丽的衣服,和自己的品位与体形不符的话,穿上去也会很痛苦。这就跟逼迫职工穿相同制服一样。我有几个朋友,被周围的人误会成与本来的自己完全不同的人,真是悲剧呀。人不是水,如果被强行塞入准备好的容器里,骨头就会歪斜,血管就会扩张,如果都这样了还要回应周围人的期待,那就太勉强了。这就是自己为他人的人生而活了,我一想到这种痛苦与空虚就觉得郁闷。”
这次轮到研三叔叔点头了。
“人这种东西,只看到自己想看的,只听到自己想听的,所以产生了各种各样的误解和不和。你认识的那个人是否愿意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还需要再好好观察一下才是。只有擦亮眼睛才能真正看清楚吧。”
“我也就是随便说说呢。”加纳律师好似有些不快地挪了一下身子。
岬老师保持着微笑,把剩下的菜吃了个精光。
晚饭之后,我被岬老师叫住了。
“虽然有些突然,钢琴课能再延长五分钟吗?”
尽管不情愿,但我无权拒绝。刚才上课时手指也只能活动一分钟,再练也是徒劳。
我按照岬老师的要求坐在了钢琴前,弹的是《肖邦练习曲第十号》第二首,演奏时问一分钟半。不行,中途肯定会停下来,尽管这样想着,我还是在岬老师的注视下战战兢兢地开始弹奏。因为还没有弹熟,我只能依照谱面按着键盘。
一个小节。
两个小节。
我脑中只想着如何屈指,如何运指。
谁想要我的命,谁在窥视爷爷的遗产,周围人的想法,我都不想去管,我只想把这首曲子弹到最后——过了一会儿我才注意到,虽然一分钟过去了,我的手指却还在动。
难道说?
我惊讶极了,手指开始跑动,节奏没有变化,我的心却要跳了出来。
最后的一个音——
这个音在房间中,以及在我的心中久久地回荡。
终于把一首曲子弹完了。
我不禁把我的两只手看了又看。
“好—一虽然不能说棒极了,但终于能弹到最后了。”
“为什么?为什么手指没有停下来?”
“我说了我会咒语嘛,除了能够消除厄运还能够恢复技能。”
咒语?什么时候念的?
不过的确是起到了效果,我的手指没有在演奏中停下来。
盘踞在我心中的阴暗与沉重好像也减轻了。
这个人到底是谁?已经不需要比喻了,这个人就是不折不扣的魔法师。
“那么。决定比赛弹什么了吗?”
“《肖邦练习曲》第二首和第四首,如果进了决赛,就弹德彪西的《月光》和《阿拉伯风格曲·第一首》。”
“呀,决赛的两首曲子都选德彪西的啊,你还真喜欢他。”
“是的,在听的瞬间,我脑中一下子就浮现出了影像,是非常美丽的景色。我从没想过钢琴的声音还能这么神奇。虽然以我的水平弹这个有点鲁莽,但我想试试,我想弹德彪西的曲子,想弹给那些想看我笑话的人听!”
“哈哈,初赛的肖邦的曲子是很困难的,重视技巧,决赛的德彪西的曲子重视的是艺术表现力吧?会是很有趣的演奏呢。知道自己鲁莽但还是要挑战,我很喜欢你这一点。成功的人都有点鲁莽。”
啊啊,这和新条医生说的话好像啊。想来这两个人的表情和口气虽然截然不同,说话内容却很相似。
“很好,弹弹看吧。不过有一个条件,你现在想不通的事情、想问的事情虽然多得堆成山,但请你把它们都忘掉,总之现在就集中精力练习肖邦和德彪西的曲子,其他的什么也不要想好不好?就算手指不会突然停止了,之前你的手指也只能弹五分钟。《肖邦练习曲》第二首和第四首一共需要三分钟半,这个可以办到,但是德彪西的《月光》和《阿拉伯风格曲·第一首》一一共需要十分钟,照现在的情况足有难度的。所以在决赛之前的这点时间里,必须要让手指活动的时间变长。因此你要摒弃一切杂念,集中精力练习。好,你能办到吗?”
52书库推荐浏览: [日]中山七里译者:谢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