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出现了啊,魔法师要实现某人愿望的时候,就要和她订下契约。如果要换来两条腿就要奉上自己美丽的声音,或者在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前就必须要回家。与之相比集中精力弹琴真是一件容易的事,首先我的声音早已经被毁掉了。
“知道了,我一定会遵守契约。”
岬老师露出了父亲般的笑容。还有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就是自这天以后,想要我命的那个人突然消失了。
第贰话
我明白了为什么登上舞台的岬老师看上去就像个士兵——战士就算负伤了也要坚持战斗。战士不会在意旁人的目光,只需要拿起武器,奔赴战场。
慈善音乐会是五点半开场,六点开演。我很久没有去过人多的地方了,我尽量把自己打扮了一番,怀揣着紧张的心情乘上了出租车。不过,再怎么打扮,一根拐杖就把我的形象基本毁完了吧。
爱知县音乐剧场是县里首屈一指的音乐厅,国内外的知名演奏家到名古屋来的时候,大多数都在这里举办音乐会。
所以尽管这个音乐厅不是特别大,但在这里上演的音乐会都值得一听。
我到达会场的时候,检票处已经排起了长队。我当然是站到了队列的末尾处,一个女工作人员看到我后走了过来。
“那个,请往这边走。”
她说着把我带到另一队列处。我一看,这个队列都是坐着轮椅的人,因为主办方是福利协会,所以招待了很多身体有障碍的人吧。我马上明白她搞错了,于是掏出门票——不是招待券,是普通门票。
她看了我的票,顿时面红耳赤,连连道歉。我又走回了原来的队列。
我看了看在检票处领取的小册子,莫说指挥者了,我连演奏者的名字都没听说过,就像岬老师所说是业余演奏家吧。
曲目是门德尔松的《E小调小提琴协奏曲》、莫扎特的《G大调弦乐小夜曲》和贝多芬的《降E大调第五钢琴协奏曲皇帝》(简称《皇帝》)。
《皇帝》的演奏者为岬洋介,这首曲子作于一八O九年,是贝多芬在海利根施塔特写下遗书的七年之后。当时他所在的维也纳被拿破仑所率领的法军占领,很多音乐家都被疏散了,贝多芬也只好搬去劳亨施泰因街,暂住在弟弟家避难。
这个时候的贝多芬可谓遇到双重困难,但从这首曲子里丝毫感受不到消极情绪。正巧岬老师给我讲了贝多芬患了重听还坚持作曲的事情,《皇帝》的曲调就正好表现了作曲者强韧的意念吧。
不久前听了岬老师那番话,紧接着这次就听贝多芬。也许那番话就是他为了让我来听这首曲子而做的准备工作吧。
总之,听听看,听了演奏之后我就能自己找到答案了吧。
音乐厅有四层,一共一千八百个座位,是附有楼座的表演型专用音乐厅。大厅的天花板很高,被三层客席环绕的舞台灯光闪耀,清晰地浮现在眼前。我喜滋滋地对号入座,一层五列十五号,位于钢琴的斜后面,刚好能够看见钢琴演奏者的手指。虽然说看不到岬老师的脸有点遗憾,但我更愿意看他的手指,或者说岬老师就是为了让我看他的手指才特意准备的这个位子吗?
快要开演了,大厅里渐渐坐满了人,会场里充满了饱含期待的嘁嘁喳喳声。我也同样很期待,在这么大的音乐厅里听管弦乐队的现场演奏还是生平第一次,而且还可以近距离观看岬老师的正式钢琴演奏。
我正翻看着小册子,头上响起一句“不好意思”,我抬头一看,原来是工作人员领着一位拄着拐杖的大个头大伯。
“五列十六号在这边。”
“啊,真是太感谢了。”
我看着这位大们的脸,不由大吃一惊,那轮廓分明的脸和斑白的两鬓,错不了——就是那天我没来得及提醒而被自行车压倒的大伯。
“打扰了。”这位大伯道。我如同恶作剧被发现的孩子一般小声地回应了他。
大伯的额头和左脸上都贴着创可贴,一定是那个时候弄伤的吧。我不禁移开目光,尽管那伤不是我直接造成的。但罪恶感依然朝我背上袭来。我的汗腺已经完全恢复了,现在腋下一定都出了很多汗吧,真是令人窘迫。
“你是学生吗?”
“是、是的。”
“几年级了啊?”
“嗯,高中一年级。”
“哦,一年级啊,今天和爸爸妈妈一起来的?”
“不,就我一个人。”
“啊,你这个年龄一个人来,那是来学习的吧,在学什么乐器吗?”
“在学校学习钢琴。”
“原来是这样。年轻的时候来听听这种演奏是珍贵的体验啊,应该常来。”
“伯伯,您经常来吗?”
“啊啊,是呀,我现在的爱好就只有品尝美食和欣赏音乐了。”
看上去他也没有家人与护士,可能是独身吧,或者说本人不愿意雇个护士。只见他眯着眼睛,一脸悠然,说话也很温和,但其实每天都在和日常生活战斗吧:我因为目击了那件事所以心里明白,每天要和看不见的障碍战斗,要和周围的漠视战斗,要和黑暗中的恐惧战斗。尽管如此,这个人还是微笑着,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强大力量啊。
52书库推荐浏览: [日]中山七里译者:谢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