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了,德彪西_[日] 中山七里/译者:谢苏【完结】(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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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舞台灯光照明,演出终于开始了。随着稀稀拉拉的掌声,管弦乐队、独奏者、指挥者依次登场。与老练的指挥者相比,独奏者才三十岁上下,年轻的脸上还掩不住紧张的神色。第一首曲目是门德尔松的《E小调小提琴协奏曲》。说起小提琴协奏曲,我本人最喜欢气势恢弘的柴可夫斯基,但这首曲目是门德尔松的作品中乃至大量的小提琴协奏曲中很有名的一首。因为是门德尔松的协奏曲所以还得了个“门协”的爱称,曲中带点忧郁,旋律优美,浪漫而高雅。我端坐着等待第一个音符的奏响。

  凄婉的乐音从小提琴中倾泻而出,犹如刀尖般尖锐的声响在空中裂开,雕刻出沉郁的旋律。起初伴奏的管弦乐队在小提琴的主旋律中若隐若现,然后随着旋律的大幅摇摆慢慢开始壮丽地奏响,直至吞噬了主旋律。

  小提琴的高音刺穿天空,定音鼓的低音在胸中回响。现场的乐音果然非凡,长笛是那么轻快,双簧管是那么温柔,圆号是那么深沉,所有的乐音都保持着清晰的轮廓朝这边飞来,与房间里放CD相比完全是一个异世界。在音乐会上不是听音乐,而是沐浴在音乐之中吧。

  可是当管弦乐队静下来后,我还是觉得不满足。现场演奏的确令人大饱耳福,但感受不到在电视里听岬老师弹《马捷帕》时的那种宛如阴气逼来的压迫力,心中只有赞美之情,却少了感动,我的耳朵一定是被惯坏了吧。我看了看一旁的大伯,只见他一副仿佛在品味舌尖上食物的表情,一脸严肃,他果然也觉得不满足吧。

  我想起了岬老师所讲的关于软件硬件的比喻,乐谱是CD,演奏者是CD播放机。即使是同一张CD,用不同性能的播放机播放,效果也是天壤之别。一样的道理,同一张乐谱,根据演奏者才能的不同,纺出的音乐也是千差万别。高级音响和收录机还是不同的——这么说可能有些残酷,但事实就是如此吧。

  不能再这么想下去了,不论这乐音多纤细,管弦乐队多么雄壮,我都只能感受到美丽,这份美丽尽管传到了耳朵里却传不到心里。一曲结束之后,掌声阵阵,但我还是从中听出了扫兴,邻座的大伯拍手拍得也像是在附和。

  第二首曲目是莫扎特的《G大调弦乐小夜曲》。这也是莫扎特的夜曲中最广为人知的一首,在今天的演出中还加上了低音大提琴,所以从原来的四重奏变成了五重奏,这是因为本来四重奏是室内音乐,做这样的改动是为了适合四十人一齐演奏吧。

  第一乐章,曲子从可谓是宫廷音乐的旋律开始,这是每个人都知道并且熟悉的一段旋律。我眼前浮现出了贵族的餐桌旁宫廷乐师怀抱弦乐器的姿态,小提琴、大提琴、中提琴以及低音大提琴。四十台四种不同类型的弦乐合奏,听起来虽然轻快但又十分厚重。听到中途我突然发现,中提琴这种乐器担当的是紧密连接高音的小提琴和低音的大提琴之间的中音部分,但是因为合奏人数太多,中提琴的声音被埋没在了合声中,变得无法听辨了。

  第二乐章,音量突然骤减,惆怅的和弦静静流淌,虽然此时就说中提琴的存在感稀薄有些为时过早,但我还是觉得乏味。听四重奏的意义就在于听辨种类不同的弦乐器的乐音精致地交错在一起,如此一来曲子就被毁了。最致命的是这首曲子的旋律过于有名,古典音乐迷们一下子就能觉察到那乐音的不分明。我往旁边一看,大伯果然一脸困惑,周围的听众们也显得不是完全满意。

  “真可怜啊。”幕间时大伯自言自语道。

  “谁可怜啊?”

  “啊啊,抱歉。你也听出来了吧,哎,我说的是今天的演奏者们。这是个很棒的音乐厅吧,但今天对我来说,它只是个有着悠长余音的宽广空问罢了。”

  “是啊。”

  “在这里开音乐会的演奏家就算不出名,但也是具有前途的能人。这个慈善音乐会因为无法赢利,所以没有邀请著名演奏家,而是邀请了他们这样虽有才能但无名气的人。而且因为古典音乐的流行爱好者增多,这种音乐会慢慢成为了一般大众的选择。门德尔松、莫扎特和贝多芬,曲目也是人人都知道的名曲,一定是主办方选的吧。真是没法说今天的演出者是胸怀足够的气势而站在舞台上啊,刚才《C大调弦乐小夜曲》的宏大编排是想再现几年前捷克布拉格管弦乐团在这里上演的盛况,只可惜给人的感觉就像匆忙中赶出来的一样。就算这是慈善音乐会,但在听众面前被强制进行不是出自本意的演奏,没有比这更悲惨的演奏者了。一块原石不论资质多好,雕琢的方式不对的话也只是块石头啊。”

  口气虽然平和,但意见很辛辣。然而,一般说来,辛辣的批判比温情洋溢的称赞更加正确而真实。

  如果大伯的推定是正确的话.岬老师演奏的《皇帝》也是主办方的要求了。虽然岬老师对贝多芬的精神与姿态都有共鸣,但在练习时间不够的情况下要熟练演奏这么长的协奏曲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幕间结束,第三首曲目的管弦乐队终于登场了。乐队由两支长笛、两只双簧管、两只黑管、两只巴松管、两只圆号、两只小号、定音鼓和弦乐五部构成。他们落座后舞台灯光三次照明,接着岬老师和指挥者从舞台右侧登场。岬老师穿着燕尾服,看起来比平时还要高,哦不,看起来不同的不仅是身高,而是整个人的风采都变了。他的表情不再像往日那般平和,嘴唇紧闭成一条线,眼光里带着热情,当他走近钢琴时紧张之色愈加浓烈了,那不是钢琴家,而是奔赴战场的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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