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了,德彪西_[日] 中山七里/译者:谢苏【完结】(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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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节奏终于舒缓下来,好似就要消失,但猛然间钢琴又更加激昂地唱响最后的乐段。

  宛如怒涛般激烈的最终章。

  管弦乐队打上强有力的句号,乐曲结束。

  岬老师和指挥者的胳膊静止在空中。

  数秒的静寂。

  仿佛才想起来一样,掌声稀稀拉拉地响起。须臾,震耳欲聋的掌声响彻大厅,直如要将会场撕破一般。当然,这掌声并不是要撕破会场,而是听众们被音乐所触动,一齐爆发的表示。掌声经久不息,人们的热情也高涨起来!

  我已经无力站起来了,而且全身颤抖不止。我的心在狂跳,皮肤在抽搐,不是因为寒冷,反而是感觉脸如被火烧一般,心中也一点一点变得滚烫。

  我突然看了看旁边。

  大伯也和我一样坐在椅子上拼命鼓掌,溢满欢喜的脸颊上流下一行泪水。他那看不见东西的眼睛里,不知映出了怎样的光景?有多少光明照进了他的黑暗?

  这一瞬问,飞舞在会场中的幸福感与解放感被同等地授予到每一个听众身上。

  仅仅是一首协奏曲。

  仅仅是一位钢琴手。

  管弦乐队的每个成员也沉醉在昂扬感之中,包括首席小提琴手在内的男女老少都怀抱乐器,露出会心的笑容。

  岬老师和指挥者在掌声与喝彩中消失在了舞台的一侧,但无法停止的掌声让两人又一次次出来谢幕。他们一现身,掌声就如海啸般开始奔涌。

  我突然想起岬老师在比赛中演奏《马捷帕》时,因错音而错失第一名的事情。今天的演奏一个错误也没有,这次《皇帝》的准备时间并不多,弹奏时间也很长,但表演却如此出色,相比之下,为何更容易的《马捷帕》反而失败了呢?

  只有一个理由。

  演奏时,岬老师的左耳突然听不见了。尽管听不见,还是坚持演奏,所以弹错了音。

  只有两处。可是,他就因为这两处而错失了第一名。但今天岬老师又站在了舞台上,一边与恐惧战斗,一边讴歌生存与战斗的伟大。

  在一片狂欢之中,我仍然坐住椅子上。我在感动的同时,也被狠狠打击了。

  能用有障碍的手指,完美地弹奏钢琴吗?

  被好奇目光注视时,是不是都不敢出声?

  我果然是个差劲的胆小鬼,那不过是逃避战斗的借口。

  岬老师忍受着病痛与药物带来的痛苦,却依然没有离开钢琴;邻座的大伯忍受着日常的不便与恐惧,却仍然坚持外出、享受兴趣。我明白了为什么登上舞台的岬老师看上去就像个士兵——战士就算负伤了也要坚持战斗。战士不会在意旁人的目光,只需要拿起武器,奔赴战场。

  我是个放弃武器、从战场上逃走的残兵败将。逃避的确轻松,但之后得到的只有怠惰与通向死亡之路。

  所有的战斗都是和困境中的自己战斗。

  若有意逃避,便会更加恐惧。

  不知不觉中,我开始回味所听到的那席话了。

  爷爷告诉我那席话,岬老师又让我想起了那席话。

  我不争气的手指变得冰冷。

  惭愧在我心中灼烧。

  会场中暴风雨般的喝彩兀自沸腾不休,我却独自一人陷入了消沉。

  第叁话

  不过,我还是中意德彪西音乐可以产生影像——这正是我向往的音乐魔法。

  如果我的演奏能达到这种境界,我愿意做出任何牺牲。

  比赛会场设在养老保险会馆的小厅里面,初赛、决赛以及公开评审都在这里进行,也许是因为参赛者的家人也来了,观众席坐满了八成。会场内灯光还算暗,我舒了口气。现在已经不再害怕缠着绷带走上舞台了,但对于被照耀在明亮的灯光下,我还是有所抵触的。

  “第二十四号参赛者,香月遥。”

  报幕之后,我拄着拐杖走向舞台中央,从观众席投来的好奇目光一齐指向了我的脚。无所谓,反正也不是来给你们看我的脚的。

  我坐上琴凳,深呼吸,集中精力,让观众席的嘈杂远离。

  《肖邦练习曲》第二首和第四首,两首都是要求技术与准确度的困难曲目,弹错一处就全盘皆输了。

  我把双手放上键盘时,突然发现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前一个演奏者比我高得多,琴凳也被调得很高,我的手平行伸出,指尖竟够不到键盘。

  我完全无法调整到最佳姿势,这样根本不能理想地按键,因为要用更多的力气来运指,弹奏时间连五分钟都保证不了。

  脑中一片空白。

  “二十四号,请开始弹奏。”

  从舞台下面的一排评审中传来了命令。已经没有时间了。

  没办法了。

  我按下第一个键。

  已经开始弹了,无法后退。右手的中指、无名指和小指这三根日常生活里不常用的手指弹着半音阶,拇指和食指高速运动弹着和弦,这与其说是弹琴不如说是好似康复训练课程里的剧烈运动。

  从第四小节起就不妙了。

  中指和食指开始麻痹。

  明明连一分钟都没到。

  一定是姿势不对,让指尖负担过重了。

  果然如此,不出所料。

  我焦急地左顺右盼,却找不到岬老师的身影。麻痹感蔓延上了其他手指,五根手指渐渐地全都不能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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