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个说法就是知识,知识是要靠慢慢积累的,人就是站立在知识之上看这个世界,如果站在高处就能更清楚地看见要通向目的地的路。啊,当然也有站在平地上像动物般一边摸索一边突进的人。”
岬老师的手指伸向键盘,他的嘴巴和手指开始同时授课。
流畅的说明和连动的手指让人根本想不到他是一位资历尚浅的钢琴教师。
“肖邦的旋律宛如意大利歌剧的咏叹调,具有张力的强音和具有紧张感的高声弱音之反差是咏叹调歌唱法的特征。所以演奏时也要表现出音域的强烈反差。”
岬老师开始弹奏《肖邦练习曲第十号》第二首,他的嘴唇和手指一齐运动,手指绚丽地交错着反复弹奏半音阶。没有亲自弹过钢琴的人是无法理解那种复杂与玄妙的吧。
那天的课程从岬老师讲授肖邦与其时代背景开始,整堂课中我的手指、耳朵和大脑都无暇休息,不过,托这堂课的福,昨天演奏带给我的恐惧被岬老师完美地拂去了。后来想想,岬老师也猜测到我的恐惧了吧。
但今天的事情尚未结束。课程九点钟结束时,不速之客来了。
“这么晚,真是打扰了。”榊间刑警弯着腰出现在玄关处。
“请允许我们调查一下楼梯防滑物与拐杖的事情。”
当时出门迎接的,不巧乃是研三叔叔,结果好像闹了些口角。使用“好像”二字,是因我当时不在现场,只是从隔音琴房里听到了叔叔的怒吼。
“你叔叔——真是为家人着想,要不就是太讨厌警察了。现在很少有人敢和警察针锋相对了呢。”
岬老师半开玩笑半不解地说道。我倒不讨厌研三叔叔反抗权力的样子,虽然他那种说话方式很失礼,但每次听到都会觉得有种孩童般的可爱。
争执片刻之后,因来访者不止榊间刑警一个,而是有好几个鉴定课的人同行,研三叔叔不得不让步。接着,我听见了好几个人从玄关走上二楼的脚步声。
琴房的门被打开,榊间刑警一看到岬老师,就毫不掩饰地皱起眉头。
“哎呀,在上课啊,太失礼了。”
“没事,正好上完了,请问有何贵干?”
“没什么。有人数次想要遥小姐的命这件事被证实了,上级最初没太重视,直到鉴定课检查破损的拐杖后认定了那是人为痕迹,我们才总算挺直腰板。今天是来搜查一下捣鬼用的工具还在不在这宅邸里。”
“哈哈,那榊间刑警认为这不是事故,而是事件喽?”
“那又如何,自遥小姐提供证物都过去一周了,楼梯上的捣鬼也好,拐杖的捣鬼也好,直到今天才查清楚,真是气得人牙痒痒。还有,更令人窝火的是……”
“哦?”
“先前提供的那些证物,你们似乎都仔细检查过了吧?鉴定课说防滑物上的糨糊有被剥掉的痕迹,那你们一定连最初剥掉糨糊所使用的溶剂和切断弹簧的工具都确定了吧?”
“你真是高估我了。要说判断一架钢琴的好坏,我还有些眼力,但你说我抢在鉴定课之前就找出证据,我可真是没那本事。”
“不管怎样……请你协助我们搜查。我不想强制你,希望这是你自发的行动。”
“我们也不好越俎代庖啊,毕竟现在是榊间刑警你在指挥。看样子现在搜查权在你手中吧?”
榊间刑警显得有些不快。
“这间屋子也要进行搜查。你们课也上完了,不好意思,可以请你们先出去一下吗?”
结果,我们被赶出了房间。
鉴定课把宅邸的每个角落都搜了个遍,不过因为美智子每天都会仔细打扫,总觉得他们也找不到什么可疑的残留物,但他们还是在地板和墙壁上趴了整整三小时,然后满载而归。
榊间刑警看起来甚至都想把钢琴搬回去了,可是因为太重的缘故,他打消了此念头。看上去他心情不错,每个小塑料袋里都塞满了收获,但它们在我眼里不过是一些垃圾,我也没有什么兴趣。
当来来往往的警官们离去的时候,岬老师斜眼看着他们所说的一句话却引起了我的兴趣。
“还是瞒不住啊。”
“啊?”
“都到现在了他们还真的要来检查楼梯和拐杖吗?而且还专挑这个时间来。就算要编借口也编一个更令人信服的借口嘛,他们现在已经露馅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榊间刑警今天来访是有另外的目的,他是为了搜查另外的物件而来的,却不想让香月家的人知道。他特意挑大家都在的时候来,还特别郑重地强调他们是来搜查对楼梯和拐杖捣鬼的工具。如果真的是这样,他们决不会挑大家都在的时候来访。”
临近六月的钢琴比赛,练习强度越来越大。不仅在家里,连在学校里我也是优先练习参赛曲目,自然我的课程也和别人有了区别。因为背负着代表学校参赛的名誉,我自然是每天被同学们用混杂着羡慕与嫉妒的目光所注视着,不过我已经不在乎这些了。
我不仅要练钢琴,岬老师还给我抱来了很多关于肖邦和德彪西的书籍以及十九世纪欧洲文化史,让我在练琴之余好好研读。无论是哪一个艺术领域,作者都会受到其生活时代的影响,如果仿照软件硬件之说来打个比方的话,可谓是从曲子的录音里也能读出那个时代的气息吧。虽然要通读这些厚厚的书籍十分辛苦,但肖邦和德彪西现在是我最亲近的人,所以也不觉得无聊,不过可能也是因为岬老师选的书都很不错吧。
52书库推荐浏览: [日]中山七里译者:谢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