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有了多余的担心。
“那,爷爷……您觉得岬先生怎么样?”
“那个男人?……嗯,真是个俊俏的男人啊。”
“俊俏?”
我不禁反问道。爷爷明明最不喜欢长得好看的男人了。
“哎呀,虽然俊俏,但不造作。他那脸庞,就算沉默也能透出理智来。而且……那什么,举止什么的吧,有一种古代男子的气质,可谓玉树临风。遥,你能明白吗?就是那种战争中的将帅风度。他的言淡好似温和,但事实上呢,隐藏着一种远比他的外貌强韧得多的精神气。怎么,他在钢琴界很有名吗?”
“很遗憾,我还没有听过。”
“我真想听那个男人弹一次钢琴啊……总之很久没见过这样的人了,所以我即刻决定,准许他今天就入住沿着大街所建的单人公寓。”
“哇,真稀奇,爷爷对初次见面的人如此喜欢。”
“喜欢嘛,也不完全是这样。说实话,还觉得有点被他的气势所压倒。”
“爷爷被压倒?怎么可能……他明明比研三叔叔还年轻得多啊。”
“这不是年龄所决定的。这个嘛……修习武道也好,磨炼技艺也好,能凡事看清并且闯过修罗场的人,会练就一种素质,他们遭遇苦难,却依旧能超越想象般地继续前进,他们的素质支配着素日里的一举一动。也就是说,遥,我看出那个姓岬的男人是跨越过生死线的人。所谓被他的气势压倒,指的是这个意思。”
用俊俏来形容透出理智的脸庞,而且能觉察到举止之美,果然是爷爷的风格。我就光能看到一张脸。
这难道是命运的邂逅吗?我的心怦怦乱跳,在拜访了爷爷数小时之后,他又和我扯上了关系——这也太偶然了吧。
借爷爷的活来说,就是:“世间不存在偶然,全都是必然。”
我与英俊的钢琴家命中注定的邂逅——想到这里,我的确心跳加速。
“哎呀,这孩子真奇怪,怎么突然脸红了呢?”
眼睛敏锐的妈妈故意刁难道。妈妈这一点真是讨厌,我笑着想要敷衍,又歪了歪头。
然后,我的肩膀又被戳了一下。
露西亚一脸恶作剧的表情,看着我们。
大家的晚饭快要吃完的时候,爸爸回来了。最近他常常下半夜才回家,今天这个时候回来真是少见,但他仍是一脸疲惫。原因也大抵能想到,今天在柜台前,一定又被存款的人们指责了。
爸爸是一家大银行的职员,已工作近二十年了。认识父亲的人,都觉得他不去爷爷经营的不动产公司工作很不可思议,但更了解爸爸的人都知道他的选择是明智的。我对此也有同感。世界上,有爷爷这种为了统治别人而生的人,也有爸爸这种在组织中发挥自己能力的人。也不是说谁优谁劣,这应该是一种适应性问题。
事实上,爸爸对现在的职位已经比较满足,既无野心也无私欲,勤勤恳恳地工作着。爷爷口中的“没有满腹牢骚,而是每天默默地挤着地铁去上班”,指的就是爸爸。
大约是从去年开始,由于风向突然改变,不动产投资的失败和巨额的不良债权,以及职员的舞弊行为,爸爸供职的银行据传闻已濒临破产。虽然爸爸决不是那种把工作中的不满往家里发泄的人,但光是看着他的脸色,就知道情况不妙。
现在,报纸和电视上报道的都是要和其他大银行合并的消息。
被兼并的那一方银行必定会进行结构重组,爸爸支行行长代理的职位也不见得有多安稳。某天我偷听他和妈妈的谈话,貌似冬季的奖金也骤减了。
首先收养露西亚就增加了家里的负担,我的升学问题更是接踵而至。父母总是不愿意在女儿面前提及这些事情,不过我已不是小孩了.也明白家里经济上的困难。可我一旦插话,他俩就不会给我好脸色看,所以我只好——保持沉默。
吃完晚饭,爸爸轻轻一叹,但决不是放下了心的叹气。
妈妈的耳朵和眼睛一贯敏锐,她马上问道:“真少见呀,爸爸怎么在叹气呢?”
“啊……抱歉。”
我边看电视边在他们背后听着他俩的谈话。
爷爷、研三叔叔和露西亚都回到了各自的房间中,客厅里只剩下我们。
“哎,最近难办的事儿真多啊。”
“哪些?”
“收养的手续。今天去政府的户籍课问了,大使馆还忙着和当地联络,没法处理这边的申请。露西亚要是持有日本国籍,事情就简单了,但因为出生地的关系,她是印尼国籍。尽管长着日本人的脸,说着日本语,她还是个纯粹的印尼人,甚至还接受了伊斯兰教洗礼。所以在讨论收养的事之前,首先要把她的短期居住证更新为长期居住证,这个事办了再谈收养。可是一般来说,外国人需要居住十年才能加入日本国籍,我们这个情况还不知怎么办呢。反正,最为关键的印尼政府还在为处理灾害而焦头烂额。”
“但是,不都过了两个月了吗?”
“对当事者来说,两个月哪里够。被水淹后传染病急速扩展,政府重建、灾后防疫和各种灾难都还在进行之中。哪些人死了,哪些人行踪不明都还没完全弄清楚,要办理侨民孩子的收养手续恐怕还得等上一段时间啊。”
52书库推荐浏览: [日]中山七里译者:谢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