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肖邦_[日] 中山七里/译者: 林美琪【完结】(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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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是个超级神经质的人,因此没办法在如此骚然不安的气氛中充分发挥实力——。

  这是事先准备好的借口,但其实还有另一个连自己都想隐瞒的理由。

  榊场。

  自从听了榊场的演奏,杨就什么事都没法做。到底怎么回到家都不知道,和父亲谈了什么也记不得,吃东西更是食不知味。闭上眼睛全是他的身影,摀住耳朵,他的琴音仍在脑中盘旋不去。

  他对肖邦的诠释法,完全降服了顽固的波兰人。尽管看不见键盘,仍能如机器般正确无误地触键,而且做出压倒性的情感表现。

  根本不是有人指导或反复练习就能造就出来的。

  那是与生俱来的天赋。

  像自己这类平凡的庸才是不可能赢的。

  可即便如此,自己仍非站上舞台不可。身为史蒂芬斯音乐世家的一员,又是祖国波兰的光荣代表,绝不容许临阵脱逃的行为。

  在休息室听到自己的名字时,浑身发颤不止。前往舞台的通道,宛如被押赴刑场的历程。

  『第一位演奏者,编号七十五号的杨·史蒂芬斯。曲目是诙谐曲第一号B小调作品二十、圆舞曲第五号降A大调作品四十二、波兰舞曲第五号升F小调作品四十四、马厝卡舞曲第三十号到三十二号、船歌升F大调作品六十。钢琴是史坦威。』

  感觉和钢琴的距离好遥远。拖着的双脚如铅般迟重。

  『杨·史蒂芬斯。波兰!』

  从脚下传来的掌声刺痛着皮肤。

  第一首乐曲是诙谐曲第一号。竟意外和榊场演奏的第一首曲目一样。啊啊该死!我干嘛不趁昨天赶快更改曲目!和他的演奏一比,我不是更难看吗?可,就算今天我换了别首曲子,还是没把握能弹好啊。什么没把握,你还以为换成别的诙谐曲就能跟他拼吗?无论弹什么你都不会赢的啦,你和他之间隔着叫人看了都会头晕的深渊——。

  杨猛然一惊。

  不知不觉坐在椅子上发起呆了。

  赶紧回过神来。

  第一音就劲道十足。不能输给榊场。一定要敲出比他更鲜明的音。

  锵!

  敲出的一音刺向天空。

  惨了。太强了些。

  气质。必须先保持住气质。若不这样就不是波兰的肖邦了。

  左手的旋律加上右手的过渡乐节,凿刻出不协和音。错开强拍位置的快节奏。前半部分会重复这种弹法两次。

  可是,怪了,不协和音听起来就是比榊场的浊。这个不协和音应该不能这么明显,但现在跑出来的音只有刺耳而已——。

  另一个自己在背后一一分析着。

  重复得太冗长了啦。

  这里没再加快节奏,声音就浊掉了。

  吵死人了!

  杨甩掉那些声音,直闯中间部。

  与主部的非旋律成对比,这里要呈现的是静谧感,但静谧中还要内蕴热情。保持气质的同时,也别忘了让热血沸腾。

  在第三百二十小节转调——好,过关了。只要这里能顺利通过,之后回到主部时再挽回导入部的失误就行了。

  等等。接这十六小节能带给观众宛如进入世外桃源般的喜悦吗?可不能只是动动手指,自己弹得高兴就好。

  吵死人!吵死人了!

  曲子终于要进入尾声。又来了,昏暗激烈的不协和音又得再敲一次。

  双手连击。没问题的,握力还很够。

  一古脑地连续敲出密集和弦。两手的第一指同时按下Eis和G,以B小调的G、B、H顺序死命地延续乐句。

  接着是一连串的最强音……

  但,在敲第四击时,想都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手指突然没力,只能打出极强音。

  怎么会?!

  施力错了吗?

  杨将全副心力贯注在指尖上,调整施力。总算勉勉强强能以最强音弹到最后。

  弹完那一瞬,讨厌的渗汗顺着太阳穴滑下来。腋下也是,汗正一滴一滴流到腰窝上。

  傻眼。

  从不曾这样。

  怎、怎么搞的?

  杨伸缩了几次手掌,并不觉得特别累。明明十根手指都能确实随心所欲地动,怎么会发生那样的失误?!完全搞不懂。

  第二首曲目,圆舞曲第五号〈大圆舞曲〉。

  序曲是由颤音开始的八小节。速度标语是Vivace活泼的,比Allegro快板更快。

  这首乐曲的主题是以左手切出三四拍的节奏,再搭上右手弹出的六八拍子,紧接着,以右手演奏出八分音符的高速过渡乐节。听众听起来会像是CD快转,但若不用这种速度来弹,就不算是依肖邦的指示弹奏。虽然有这个特异性,但不失去圆舞曲原有的匀整度,是这首曲子的精髓。

  重叠两个相异的节奏来表现暧昧的调性。说这个晃动的调性与半音程织出的独特和弦才是真正的主题,一点都不为过。双手一拍也不停地奔驰在键盘上。是刚刚弹诙谐曲时进行连打的后果吧,已经感觉到指根累积乳酸了。

  该死!

  榊场在波兰舞曲中迷倒众生的连打比这个更长更激烈,但丝毫感觉不到那家伙有半点疲态。

  自己却——。

  到中间部旋律暂时变缓后,指尖总算获得解放。可,这里只能小小休息片刻,马上又不得不加快运指到四十一小节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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