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肖邦_[日] 中山七里/译者: 林美琪【完结】(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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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的马厝卡舞曲和船歌都没有大的失误,但杨还是不满意。手指离开键盘慢慢起身时,突然涌来许多掌声,但已觉得了然无趣了。

  被众人丢石头般地逃进舞台旁边。双腿比来的时候更沉重。杨心里很清楚,只要一走出大厅,就会被拿笔或麦克风的家伙们堵上来,因此他决定回休息室去。

  此时,设在信道的屏幕上传来熟悉的旋律。是被借用于《走在雪路上》(注7)有名的一节——不说也知道,是幻想曲的前奏。

  注7:《在雪路上》原名为《雪の降る街を》,内村直也作词、中田喜直作曲。

  并不是因为熟悉才特别注意到,而是那明明如葬礼进行曲般忧郁的旋律,听起来却倍觉温柔。

  不由得停下脚步。

  正在演奏的是法国人艾莲·莫罗。金色的长发配上窈窕的身材。杨第一次看她演奏,目光被那端庄的五官,以及钢琴家中罕见的纤细柔美的手指所吸引。

  幻想曲创作于肖邦与爱人乔治·桑共同生活的时期,那也是他生涯中最充实美好的时光。整首曲子除了炫耀宏大的构思,也隠约可见生离死别的不祥动机。一开始的葬礼进行曲就是一例。然而,庄严的序奏听在耳里,却能予人净化心灵的感受,非常不可思议。序奏一结束,紧接着是三连音的奏鸣曲。转调后甜美的乐音溜溜滑进杨的心坎里。艾莲的手指在键盘上游移,那模样将杨整个人定住了。

  一转,手指大胆地急速下行。切分音凿刻出迫切的旋律。原本该是情绪激动的主题,但艾莲的演奏除了激情外,还流露出将听者款款包裹起来的温柔。

  幻想曲中,各式各样的主题轮番出现。就在三度重音的短暂主题后,又有新的主题跑出来。不久,旋律如暴风雨般肆虐,打键的力道更强。即便如此,艾莲的手指依然优美地滑动,彷佛在跟钢琴调情似地,激烈的极强音舒舒服服打进心里。

  如此优美的幻想曲还是第一次听到。

  她怎么有办法弹出这么温柔的声音呢?

  原本往休息室走去的两只脚改朝舞台边前进。光看屏幕根本不过瘾,那样的美声,还有那样的美姿,多想近距离品味。

  将在沙漠中彷徨的游子吸引到绿洲去。

  到了舞台边,可以感受到观众席的气氛已经完全变了。

  曲子进入中间部。冥想式的B大调勾起种种美好的回忆。仔细聆听静谧的旋律,彷佛也能听见肖邦对祖国的祈祷。

  观众全中了艾莲的魔法,漂浮在宁适的水波上。表情完全放松,身体深深沉进椅子里。的确有违和感。幻想曲是将肖邦的不安与猜忌化为通奏低音呈现出来。但,艾莲将整首曲子弹得如此悲天悯人,就算不是诠释错误,也绝不会是波兰的肖邦。

  然而,无法否定这种喜悦。陶醉于她的演奏中的大有人在,当然也包括自己。若是否定她的演奏,不就等于否定自己的感性了吗?

  不久,旋律开始爬上急峻的陡坡。琶音唐突出现、复活,滚滚席卷全场。

  不仅曲想困难,这首曲子还要求左右的八度音跳跃以及右手不规则的移位等难度超高的演奏技巧,但艾莲表现得驾轻就熟,明确描绘出肖邦脑海中的幻想景象。

  奔驰的琴音一边重现几个已消失的主题,一边朝尾奏迈进。这首幻想曲庞大又漫长,而牵引它高潮迭起的怒涛部分,艾莲仍弹得慈悲满怀。没半点强迫之意,而是用接受所有不幸般的爱,温柔地拥抱听者的灵魂。

  杨伫立在舞台边。因为与榊场较劲的心态而爆出的自我嫌恶感,随着聆听乐音逐渐淡去。彷佛羊水融化了,一滴一滴沁入干涸龟裂的心房。

  琶音的咆哮渐渐变小,节拍慢下来了。

  最后,弹出两个极强的和弦。

  曲子静静结束了。

  但,杨的心中仍余音缭绕。没有熊熊烈火也没有澎湃热情,而是充满着如在母胎中似的温暖。

  待艾莲演奏完全部的曲目后,回过神来,杨发现自己站在她的休息室前面。由于只有持ID卡的大会相关人员才能上二楼来,因此埋伏在这里正好。

  埋伏?

  不对。自己问心无愧。身为参赛者,自己只是对同样身为参赛者却能够弹出那样超水平肖邦的人好奇而已。

  然后又想到了。

  虽说好奇,但到底要问她些什么,自己完全没头绪。

  别说还没碰过面,就连语言通不通都不知道呢。

  既然这样,为什么自己又站在这里?

  大白痴吗?我?

  现在赶快向后转,溜吧!

  可急忙要离开时,她已经站在面前了。

  不由得呼吸停止。

  艾莲以怀疑的眼光投向杵在那里的杨。

  当然啰。不过,那小小的嘴唇说出的话叫人意外。

  「杨·史蒂芬斯?」

  她知道我!顿时大吃一惊,但仔细想想,她应该也有拿到附照片的出场者名单才对。会知道我的长相和名字也没什么不可思议。

  「有什么事吗?」

  杨又吃了一惊。艾莲说了一口漂亮的波兰语。

  「妳会波兰语?」

  「要到客场比赛,就学了几句啰。其实从十年前参加比赛起,我来过几次了。」

  她的声音和听演奏时的印象不太一样,比较硬而且比较高。但不是刺耳的声音,杨倒觉得听起来挺舒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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