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容易。就你所知,留在家乡工作的同学当中,没有人实领月薪超过二十万的。就算你们母女能省吃俭用度日,你也没自信能照顾母亲的晚年。
一想到未来要跟母亲单独生活,你就感到惶恐不安。
没错,当时你以为自己会一聚子跟母亲住在一起。
你并不是特别孝顺的孩子,真要说的话,你丝毫不感谢母亲对你的养育之恩。若问你对母亲的感情是喜欢或是厌恶,答案会是后者。
从小母亲的眼里就只有弟弟,总是对你冷嘲热讽、爱理不理。
不过,你也无法完全摆脱实质上的扶养责任。
因缘、牵绊、情分、血缘关系……你找不到确切的形容词,但就是觉得自己和母亲之间有着斩也斩不断的牵系。就算换了地方住,两人今后也会在人生路上相互扶持,一如这三十年所走过的岁月。
直到搬迁期限还剩下两个月时,你才得知母亲打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跟你同进退。
晚餐时间。你心想,再不确认住处就来不及了,于是提议周末一起去房屋仲介看看。
不料,她一脸事不关己:
“喔,我不去。我有地方可以住,你找自己的房子就好。”
“咦?”
你挨了一记闷棍。
“哥哥说,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的话,就去他家住吧。”
这里的“哥哥”指的是你住在长野的舅舅,你只在扫墓时见过他一次,记得他跟太太育有一女。
“妈,你要住在舅舅家?”
“是啊。”母亲若无其事地说。
“所以我们以后要分开住?”
“是啊。”一样若无其事。
你自认为斩也斩不断的牵系,竟然轻轻松松就被母亲斩断了。
“你自己一个人住也比较轻松吧?”
这倒是真的。每当母亲不怀好意地问你“还不结婚啊?”的时候,你总是恨不得搬出去住。
想到今后不用跟母亲朝夕相处,你觉得轻松多了。
所以,你“嗯”地点头。
母亲睁大双眼问道:
“你怎么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
你心想··我才想问你呢。
时间来到三月中旬,母亲即将动身前往长野。那天一早就下起毛毛雨,这种天气,即使不撑伞,走在路上也不会有什么感觉,但一回过神,却已浑身湿透。
星期天公司休假,你送母亲到离家最近的三美车站。
“这座小镇三天两头下雨,怪烦人的。”
你们漫步在夜幕低垂的住宅区,母亲说话时,脸上依然挂着那抹惹人厌的笑。
大型物品已经事先用宅配寄过去,因此母亲的行李仅有一只手提箱,仿佛只是去旅行几天。
前往车站的那条路,有一半与你跟小纯的上学路径重叠。
离开家门、经过第一个十字路口时,你忆起遗忘已久的初恋。
(我跟山崎学长是在这里道别的吗?他现在在做什么呢?当漫画家是他的梦想,不知道实现了没?)
走了一会儿,来到较宽的二线道马路·.往右是以前念的国中,往左是车站。
你们往左拐。
母亲悄声叹了口气。
你知道她又想起小纯了。沿着这条路往右走一段距离,就是小纯的出事地点。
“妈,我问你喔,如果小纯还活着,你觉得他现在在做什么?”
你不知道自己吃错什么药,竟然问了母亲这种问题。
“咦,这个嘛……”
母亲面露喜色,她展现想像力的机会来了。
“我想,他一定在东京的大公司上班,已经结婚生小孩,说不定还会接我过去住呢。”
母亲的假设永远都是那么自我中心,其他现实人物都被她排除在外,包括你在内。
唉,也对,她就是这种人。
或许你只是想明白,母亲是否完全没有改变。
总算看见车站了,你没有陪她走上月台,只在剪票口为她送别。
“你也快点找个好人家嫁了,听懂了没?”
离别之际,母亲还不忘耳提面命。
“少管我。”
你说出了真心话。
“好吧。”母亲说完,轻轻一笑,挥挥手说声“再见”,消失在剪票口内,仿佛真的只是去旅行。·
你的泪水就此决堤。
与母亲道别后,你去站前的超市买了午餐要吃的三明治和晚餐的冷冻炒饭,然后回家打开门锁,走进玄关。
你试着说“我回来了”,想当然无人回应,语尾消失在虚空中,显得有点好笑。
从前四人一起住过的家,如今只剩下你一人。
而你也即将搬离此地。
新家已经找好了。反正一个人住,那就选交通方便一点的吧。你在公司附近租下公寓,为了节省房租,你打算在老家住到三月底再搬走。
律师永田说三月底前搬走就好,而旦不需要特别打扫、不用清空家里、用不到的东西放着就行了。
你在客厅吞下三明治后,放空脑袋,看电视打发时间。资讯节目、猜谜节目、光看演员就知道凶手是谁的两小时悬疑剧重播'傍晚的时事八卦评论……你不觉得这些节目有多好看,只是想打发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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