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苏锦瑟死后,李泰最担心的事,便是王弘义找他报仇,所以这些日子一直躲在府里不敢出门,实在是憋得难受。今天约杜楚客和刘洎到此,一来便是想散散心,二来正是看中了此处的私密性和安全性。
微风拂过湖面,穿入木屋,撩拨着一袭素白的衣袂。
李泰身着白衣,席地而坐,正独自在陶然居中抚瑟。
琴声呜咽,如泣如诉,正是他与苏锦瑟初次相见的那首《黍离》。
辰时三刻,一首《黍离》未曾弹完,琴声却戛然而止。
因为一个人走上了长堤。
李泰抬眼,从洞开的窗户望去,那个人既不是杜楚客,也不是刘洎,而是萧君 默。
为什么是他?!
卢贲等人抽刀出鞘,六七把刀同时指着萧君默。
“去告诉你们魏王,我有重要的消息给他。”萧君默面带笑容。
“滚蛋!你小子一来准没好事!”卢贲咬牙切齿。那天在藏风山墅发生的事情至今仍让他耿耿于怀。
“我是来救魏王一命的,你要是赶我走,恐怕后果你承担不起。”
卢贲一怔:“你什么意思?”
“这样吧,说太多你也不懂。”萧君默淡淡一笑,凑近他说了句什么,“你就这么禀报魏王,他一定会见我。”
卢贲满腹狐疑,却又不敢不报,只好快步走到木屋门口,刚想开口,里面便传出李泰不悦的声音:“萧君默想干什么?”
“属下也不知道。”卢贲忙道,“他说只要告诉您四个字,您便会见他了。”
“哪四个字?”
“他说……寡人有疾。”
木屋中,李泰浑身一震。
这四个字语出《孟子》,本来没什么特别含义,可在此刻的李泰听来却足以令他心胆俱颤。因为这分明就是在暗示他企图托疾谋逆,弑杀皇帝!
可是,萧君默怎么可能知道自己跟杜楚客、刘洎的暗室密谋?
这绝对不可能!
蹙眉思忖片刻,李泰不得不命卢贲让萧君默进来。
很快,萧君默便推门而入,走到案几前,然后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与他四目相对。
“我可没请你坐下。”李泰冷冷道。
“对,你也没请我来,可我还是来了。既来之,则安之。”萧君默笑道,“再说了,咱们今天要说的话很长,得坐着说才舒服。”
李泰冷笑了一下,侧了侧身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身后的一张楠木凭几上,道:“萧君默,你还真是冤魂不散哪!你近来总是缠着本王,到底想干什 么?”
“冤魂不散?嗯,这词用得好。”萧君默笑了笑,“殿下这么说,莫非是做过什么亏心事,怕冤魂来找你索命?”
“本王做过的亏心事多了,你指哪一桩?”李泰一脸挑衅的表情。
萧君默迎着他的目光:“我指的,便是去年家父含冤而死的那一桩。”
李泰微微一惊,沉下脸来:“令尊虽然是本王的司马,可他的死跟本王毫无关系,你这么说什么意思?”
话音未落,便有一团皱巴巴的东西扔在了案上。李泰定睛一看,竟然是一条破破烂烂的绯色布片。他当然认得这东西,它分明就是老鼠从萧鹤年的身上撕咬下来 的!
这东西怎么会在他手里?
李泰又惊又疑,却只能强作镇定:“这是何物?”
“这是去年春天,我在你府上的水牢中发现的,当时我便知道,这是贵府的耗子从家父身上撕咬下来的。所以,事情很明显,害死家父的凶手,便是你——魏王李泰。当然,你没有亲自动手,而是让贵府的耗子,当了你的帮凶!”
李泰万万没想到萧君默早已查清了一切。他换了个姿势,冷笑道:“既然你早就知道了,那你可以去告发呀,为什么不去?”
“如果告你可以将你绳之以法,那我早就告了。只可惜,这是你们李家的天下,我告不倒你。”
“既然这么有自知之明,那你今天又何必来找我?”
“因为,时机到了。”
“时机?”李泰眉头一蹙,“什么时机?”
萧君默一笑:“魏王殿下,今天,二月初三,你不是约了两位朋友到这陶然居来吗?你怎么就不问问,今天来的为什么是我,而不是他们?”
是啊,辰时三刻早就过了,可杜楚客和刘洎为何迟迟没有出现?
李泰下意识地看向了窗外。
四面都是烟波浩渺的湖水,长堤上除了卢贲等人,丝毫不见其他人的踪影。
“不用看了。”萧君默淡淡道,“杜长史,刘侍中,都不会来了。”
李泰猛然坐直了身子。
他不敢相信,萧君默竟能准确地说出他们二人。
“你到底知道什么?”半晌,李泰才憋出了这句话。
“一切。”萧君默轻描淡写,“我知道一切。否则,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可能!”李泰终于露出惊恐的表情,“你不可能知道……”
“不可能?那我就给你讲讲。”萧君默冲着他粲然一笑,“就在咱们抓捕王弘义的当晚,杜楚客向你提出了一个疯狂的计划,让你把苏锦瑟的首级交出去,以挽回圣上对你的信任,然后找一个适当的时机,以突然患病、情况危急为由,把圣上骗到魏王府,并事先埋伏刀斧手,一举弑杀圣上,接着让刘洎和岑文本矫诏,捕杀吴王、晋王及长孙无忌等一干重臣,彻底清除所有异己,最后登基即位。听完杜楚客的这个计划,你当时便动心了,随后又召集刘洎进一步商议。这些天,你们至少密谋了七次,反复推演各种细节,也制定了几套预备方案。杜楚客急着要确定行动日期,可刘洎生性谨慎,还是认为要最后讨论一次。于是今天,你们便约在了这里,就是为了确定最终的行动计划。我说得对吗,魏王殿下?如果哪里有遗漏,你可以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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