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呆若木鸡,难以置信地瞪着萧君默,嘴唇嚅动了几下,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来。
很显然,杜楚客或者刘洎,已经把自己出卖了,否则萧君默不可能把整个密谋的过程说得分毫不差!
“萧君默,算你狠!”李泰苦笑了一下,“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 的?”
萧君默静静地看着他,尽情体会着复仇的快意,良久才道:“李泰,如果我告诉你,家父的亡灵回来了,天天守在你的身边,看着你的一举一动,然后托梦告诉了我,你信吗?”
李泰悚然一惊,下意识地看了看左右,仿佛身边真有萧鹤年的亡魂。
“李泰,你可能真的是亏心事做多了。”萧君默幽幽道,“所以去年入住武德殿,你四叔的鬼魂便缠上了你;现在,我父亲的英灵又日夜环绕在你身边。你说,这是不是报应?”
“萧君默,少跟我装神弄鬼!”李泰终于怒了,咬牙切齿道,“现在外面都是我的人,你要是不想死,就赶紧给我撂实话!”
“对哦,外面那么多人,我可能真的打不过,好害怕!”萧君默故作惊惧地摸了摸心口,“好吧,那我就实话告诉你,两天前,我找到了刘洎,对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又对他责以君臣大义,然后他幡然悔悟,便把你们的秘密都跟我说了。事情就这么简单。”
“你唬三岁小孩呢?”李泰愈怒,“你若不是拿住了他什么把柄,岂能让他开 口?!”
萧君默不置可否,只是微笑地看着他。
是的,这回让你说对了。萧君默在心里说,我的确是拿住了他的把柄,一个足以让他身败名裂、杀头族诛的把柄!
二月初一,刘洎值房。
当萧君默说出“谋反案”三个字时,刘洎眼中闪过一丝惊恐,却仍强自镇定:“什么谋反案?你小子要是敢胡乱栽赃,本官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刘侍中,说起您的谋反情由,那话可就长了,你让我该从何说起呢?”萧君默走到书案前,兀自盘腿坐下,“我劝你还是先坐下来,您那些陈年往事,一两句话可说不完,咱们得慢慢聊。”
刘洎本以为他说的谋反案指的是自己跟魏王的密谋,没想到却是什么陈年往事,顿时满腹狐疑:“少废话,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这人有个嗜好,闲来无事,喜欢读一些古诗,近来尤喜六朝古诗。”萧君默慢条斯理道,“前天刚读到一首,是王羲之在兰亭会上所作的五言长诗,其中一句特别有印象,再三涵泳之下,深觉其意蕴丰赡、言近旨远。刘侍中有没有兴趣品鉴一下?”
刘洎的脸色唰地白了,眼中的惊骇暴露无遗。
萧君默笑了笑,自顾自吟道:“虽无丝与竹,玄泉有清声。虽无啸与歌,咏言有余馨。刘侍中,品出其中韵味了吗?”
“胡言乱语,不知所云!”刘洎用愤怒掩饰着惊恐,“萧君默,如果你没有别的话想说,那就休怪本官不客气了!”
萧君默冷冷一笑,然后笑容瞬间消失:“事到如今,你还不肯面对现实吗,玄泉先生?”
玄泉先生?!
是的,刘洎就是玄泉。
他就是那个潜伏在朝中二十多年,令皇帝李世民和满朝文武谈之色变、恨之入骨,却又一直抓不到的天刑盟卧底玄泉!
刘洎浑身一震,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萧君默会得知这个天大的机密。
自武德四年萧铣覆灭、刘洎归唐以来,二十余年间,他在大唐朝廷历任给事中、侍御史、尚书右丞、黄门侍郎等职,临深履薄,殚精竭虑,一步步取得李世民的信任和赏识,最终如愿以偿地坐上侍中之位,成为大唐宰相。而他的真实身份则一直深藏不露,普天之下除了冥藏先生王弘义和自己玄泉舵的手下,再也没有人知道了,没想到这个玄甲卫郎将萧君默,竟然会将这个秘密一语道破!
“玄泉先生,我知道你现在深感震惊,你也绝不肯轻易承认这个隐藏了多年的秘密身份。”萧君默一笑,“没关系,咱们可以聊聊往事,缓解一下目前的紧张气氛。您觉得,咱们从哪儿聊起比较合适呢?”
刘洎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形同雕像。
“世间万事皆有缘起。要不,咱就从东晋永和九年的兰亭会说起吧?”萧君默站起身来,开始自问自答,“那一年三月初三上巳节,王羲之以‘修禊’为由,邀请了四十余位当时名士,在会稽山阴的兰亭溪畔聚会。两百多年来,世人都以为那是一次曲水流觞的文人雅集,可你我都知道,这并不是事实。真相是:这是一场士族精英的秘密聚会,是一次事关东晋兴衰存亡的政治和军事会议。就是在这次集会上,王羲之牵头成立了一个庞大的秘密组织,它的名字就叫‘天刑盟’,下设十九个分舵,包括十七个明舵、两个暗舵。其中一个暗舵的舵主,便是兰亭会的与会者之一刘密,时任参军,而玄泉先生你,便是他的九世孙。
“武德初年,时任盟主智永和尚,带着王弘义的冥藏舵、谢绍宗的羲唐舵,还有你的玄泉暗舵等六七个分舵,前往江陵辅佐南梁萧铣,你在南梁朝中官至黄门侍郎。武德四年初,你奉萧铣之命,率部南攻岭表,所到之处望风披靡,一连攻克五十余座城池。世人都以为你能文能武、用兵如神,殊不知,若无智永盟主在后方运筹帷幄,还有天刑盟的诸多分舵在隐蔽战线上全力配合,你怎么可能取得如此骄人的战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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