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君默挣扎着想坐起来,身上的多处伤口同时牵动,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冷气,不得不又躺了回去。
我这是在哪儿?
我居然还能够活下来?!
他清楚地记得,那天被李治逼到悬崖上的时候,他探头一看,发现这座山崖至少有百丈之高,虽然视线被雨幕遮挡,但仍依稀可见崖底布满了乱石和沟壑,摔下去必死无疑!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就在悬崖下方三四丈处,有一棵小树竟然横着从岩石缝中长了出来,约莫五尺长。就是这棵旁逸斜出的小树,给了绝境中的萧君默一线生 机。
他悄悄挪动了一下脚步,让身体对准了下面的小树。就在李治射出那一箭的瞬间,萧君默向后倒下,然后在下落过程中稳稳抓住了树干,接着翻身而起,抱着树干迅速爬向崖壁,最后站起身来,一脚踩着树干,一脚踩着旁边凸出的岩石,整个人紧紧贴在了崖壁上。
李治带着手下站到悬崖边,探头探脑地往下看了好一会儿,却根本发现不了 他。
萧君默一边听着崖上的动静,一边仔细观察四周,看见在右首一丈开外的崖壁上,垂着几根粗大的藤蔓。片刻后,崖上传来马蹄远去的声音。萧君默深吸了一口气,奋力一跃,牢牢抓住一根藤蔓,然后攀着藤蔓,脚踏崖壁,一点点往下滑。
向下滑了十几丈,崖壁上忽然出现了一处凹陷的岩石平台。此时萧君默仍然血流不止,体力已近乎透支,全凭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望在支撑,而这个平台的及时出现,无疑使他再一次绝处逢生。
萧君默立刻跳上了平台。
危险一解除,一阵强烈的虚脱感顿时袭来。他浑身无力地瘫倒在了岩石上,慢慢闭上了眼睛。迷迷糊糊中,他感觉身旁的草丛窸窸窣窣地动了几下,紧接着便听到一个少年的声音颤声道:“爹,这儿躺着个人,看样子快死了。”少顷,似乎有个人走到他身边,用手指撑开了他的眼皮。
萧君默看到了一张中年男人模糊的脸,接下来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此刻,萧君默想,一定是这对父子救了自己,这儿应该就是他们的家。可让他纳闷的是,这对父子是什么人,又怎么会出现在那个悬崖绝壁上呢?
屋外传来了隐约的说话声。萧君默侧耳聆听,眼中忽然露出惊喜的神色。
楚离桑!
她怎么也在这儿?!
木屋的门吱呀一声打开,楚离桑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她一抬眼,蓦然与萧君默四目相对。她手一颤,差点打翻了碗里的药,眼眶登时便红了。
萧君默粲然一笑,轻轻拍了拍床沿。
楚离桑走过来坐下,把药放在一旁,揩了下眼角,微微哽咽道:“我还以为你不想醒了呢。”
萧君默又笑了笑:“我这一觉,睡了多久?”
“三天。”
“这是哪儿?”
“洪庆山。”
萧君默恍然。洪庆山就在骊山南边,比骊山的范围大得多,且山高林密、沟深谷狭,藏于此地,很难被外面的人找到。就算皇帝发动十万大军在这里找上三个月,只怕也是大海捞针,徒劳无功。
“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不是‘你’,是‘你们’!”华灵儿高声说着,大步走了进来,“盟主一字之差,可把我华灵儿的功劳全都抹杀啦!”
楚离桑见她进来,有些尴尬,便起身离开床沿。
“坐就坐呗,”华灵儿冲她挤挤眼,“我又不跟你抢。”
楚离桑一笑,没接她的茬,而是对萧君默道:“这次多亏了华姑娘,不然你可就凶多吉少了。”
“那就多谢华姑娘了!”萧君默微笑道。
“盟主这么说我可不高兴了,好像把我当外人一样!”华灵儿娇嗔道,然后又不无醋意地瞥了楚离桑一眼,“要说谢,你最该谢的应该是桑儿姑娘,人家才真的是跟你心有灵犀呢!”
“你表你的功,不必捎上我。”楚离桑淡淡道。
“那可不行!我华灵儿从不贪天之功、掠人之美。”华灵儿道,“该谁的功劳就谁的功劳……”
接着,她便一五一十地道出了事情经过。
那天,郗岩奉萧君默之命,在兰陵坊的萧宅保护楚离桑。仍处于休养期的楚离桑在房中小憩,忽然被噩梦惊醒,立刻冲出房间,大声告诉郗岩,说萧君默在骊山遇到了危险。郗岩不信,说不就是个梦吗,哪做得准?楚离桑无奈,只好趁其不备,翻墙而出,找到住在同坊的华灵儿。华灵儿听她一说,起初也有些犹豫,可见楚离桑万般焦急,心想事关盟主安全,宁可信其有也不可信其无,便带上庞伯等手下,与楚离桑一同驰出长安,冒雨来到了骊山。
然而此时,所有的进山通道都已被禁军封锁。楚离桑见状,越发相信自己的梦是真的。就在众人因进路被堵而焦灼之际,庞伯忽然想起来,他有一位故交叫柳七,是个采药人,隐居在骊山南面的洪庆山中,常年在两山之间穿梭,识得很多不为人知的秘道。众人随即让庞伯带路,进入了洪庆山,好不容易找到了柳七所住的木屋,不料却空无一人。
众人无奈,只好在此等待。楚离桑忍不住,几次想自己去找,都被华灵儿死命拦下。等了一个多时辰,雨渐渐小了,才见柳七父子背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从树林中跑了出来。众人迎上前去,万分惊喜地发现这个受伤之人竟是萧君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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