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尔瑞护士长故作厌恶地发出一阵战栗。
「瞧瞧!和你打交道的都是些多么可怕的人呀!不管怎么说,她绝不可能是一个合格的护士。别告诉我威丁汉姆是综合护士协会的注册护士。」
「亏你想得出,我相信她不是的。我也没和她打过交道,这件事发生在1935年。」
「哦,你又来了。」吉尔瑞护士长说,彷佛在证明自己的正确。
她探过身去为他倒第二杯茶,然后在靠垫上扭动着身子,让自己更舒服一些,随后便斜靠在他坐的椅子的扶手上,这样她的头发就擦着他的膝盖了。达格利什发现自己带着几分兴致,观察起了她的头发,她的发缝两边各有一缕细细的深色头发,而发缝处染过的头发已经开始褪色。从上面看去,她那由于透视而变短的脸显得更老一些,鼻子也更尖一些。他看见了眼睫毛下有潜藏着的眼袋,还有几根断断续续的血管高高地爬在颧骨上,那紫红色的线条被妆容弄得半隐半现。她已不再年轻,这点他知道。关于吉尔瑞护士长的情况,达格利什从她的个人档案里了解了很多。她干过各种各样的办公室工作,做得不成功,又没挣到多少钱,之后便去了伦敦东部的一家医院接受培训。她的护士生涯曾经出现过波折,她的证明和介绍文件很可疑。她的智慧是否足以支持她充当一个培训学生的临床指导教师这点令人怀疑。有人说她并没有强烈的教学愿望,只是希望有一份比当病房护士长更容易一些的工作。他知道她正遭遇绝经期的诸多麻烦。他比她所知道的更了解她,超过了她认为他人有权知道的范围。但是他还不知道她是否是一个杀手。他就这样私下里想了一会儿心事,几乎没有听见她接着说:「这真是奇怪,你竟是一位诗人。法伦房间里有你最近的一部诗集,不是吗?罗尔芙告诉我的。将写诗和当警察协调起来是不是很难?」
「我从来没想过诗歌和警察工作有什么必要以那种常见的方式协调起来。」
她害羞地笑了:「你完全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毕竟这有点不同寻常。人们绝不会想到警察会是个诗人。」
他当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但他不准备讨论这个话题,说道:「警察和做任何其他工作的人一样,也都是人。不管怎样说,你们三位护士长就没有多少共同的地方,不是吗?你和布鲁姆费特护士长的个性真是太不同了。我就无法想象布鲁姆费特护士长招待我吃鳀鱼味的烤饼和家制的松饼。」
她立即有所反应,这正如他所料。
「啊,布鲁姆费特,你要是了解她,便会知道她有多好。当然,她落后于时代二十年了。正如我在吃午饭时说的,今天的小家伙们不愿意去听什么服从、责任、职业感等空话。但她是一个了不起的护士。我绝不要听一句反对布鲁姆费特的话。四年前我曾经在这里做过阑尾切除术。出了点麻烦,伤口溃烂了。后来就感染了,任何抗生素都无效。整个情况一团糟。我们的科特里-布里格斯最为拿手的措施一个都没见效。总之,我感觉自己就像死了一样。一天晚上,我痛得要命,不能入睡,当时我觉得我肯定熬不到明天早上了。我非常恐惧,那真是可怕极了。要谈到对死亡的恐惧,那就是那天晚上的感觉!此时布鲁姆费特到我身边来了。她亲自照料我,每逢她值班时决不让学生为我做任何事。我问她:『我不会死的,对吗?』她俯视着我,没有告诉我不要犯傻,也没有说通常说的安慰的谎言,只是用她那生硬的声音说:『不会的,只要我能帮你,你就不会的。』疼痛立刻停止了。我知道只要布鲁姆费特在我身边奋斗,我就会赢。这听起来有点傻,有点多愁善感,但那就是我所想的。她就是那样对待所有的重症病人的。那是一种信任!布鲁姆费特让你感到即使地狱里所有的魔鬼都把你往另一边拉,她都会用绝对的意志力将你从坟墓边缘拖回来。我的情况就是这样。它们再也不拉我了。」
达格利什恰如其分地发声附和,表示同意,然后略作停顿,开始谈起关于科特里-布里格斯先生的话题。他假装幼稚、无知地问是不是这位外科大夫的手术经常会这样做得糟到惊人。吉尔瑞护士长笑起来:「上帝呀!不!科特里-布里格斯先生的手术总是按照他所想的方向走。但那并不意味着只要他通盘了解了病人的情况,手术就会按照病人想要选择的方向进展。科特里-布里格斯先生是人们所称的神奇的外科大夫。如果你要问我,我会说绝大多数时候是病人表现出了英勇的行为。但是他的手术的确做得非同寻常的漂亮。他是如今存世的最后一位了不起的、通晓全科的外科大夫了。你知道,不管什么手术,他拿起来就干,越是没指望的越好。我想一个外科大夫好比一个律师。如果一个人明显无辜,你为他洗去罪名,那没有什么可值得夸耀的。罪名越大,律师的光荣也越大。」
「科特里-布里格斯的太太长得怎么样?我猜他结婚了。他太太在医院常露面吗?」
「不经常,虽然人家说她是一名好友团成员。去年公主临时不能来现场时就是由她颁发的奖品。她是一个白皮肤、金发、碧眼的美人,十分时髦,比科特里-布里格斯先生小几岁,但如今也开始显出老相了。你为什么问起她?你不会真的怀疑穆丽尔·科特里-布里格斯吧?法伦死的那天夜里她甚至都不在医院。大概在他们邻近索尔本的舒适小窝里盖着被子睡觉呢。而且她肯定没有任何要杀可怜的佩尔斯的动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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