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尔瑞护士长在自己家里不像和其他人在一起时那样公然地调情。她倒茶时蜷缩在达格利什脚边的大靠垫上。他从房间里扔得到处都是的靠垫的数量和种类猜想,这个是她觉得最舒适的。由此看来,吉尔瑞并没有像个小猫似的在等着他来拥抱,这得替她说句公道话。茶好极了,刚刚调制的茶水滚烫,配有加了大量黄油的鳀鱼风味烤饼。桌上没有摆着过于精致的小垫布和黏性糕点,值得赞扬。茶杯把手握起来很舒适,不会使指关节扭位。她平静而利落地照料着他。达格利什心想,吉尔瑞护士长是这类女人,当她们单独和一个男人在一起时,会认为全身心地侍候他、让他感到舒服、使他觉得自我得到提升是她们的责任。这往往会惹不那么热诚的女性愤怒,但是要指望一个男人拒绝接受这种照料,是丝毫没有道理的。
房间温暖、舒适,使吉尔瑞护士长的心情放松了,再加上茶的刺激,她明显有了想要说话的欲望。达格利什让她不断地随意说着,只是偶尔提出一两个问题。他们两人都不提伦纳德·莫里斯。达格利什不想使她尴尬,不想她心情变得压抑,这样就能使她自然而然地产生毫无防备的信任。
「当然,不管是怎样发生的,降临到那个可怜的女孩佩尔斯身上的事真是太恐怖了。全班人都那样站着,看着!我真是感到奇怪,这件事并没有完全打乱她们的工作,如今这些年轻人的心肠可够硬的。也不是她们不喜欢她。我就是不相信她们中会有人把那种腐蚀剂放到喂食里去。毕竟,她们都是三年级的学生了,知道苯酚在那种浓度下直接进入胃里是会致命的。哦,天哪!她们上个学期还就毒药问题专门上过一课呢!所以那不可能是弄错了对象的恶作剧。」
「但这是大家的看法。」
「当然是这样,不是吗?没有人愿意相信佩尔斯死于谋杀。如果这个班还是一年级,我也许会相信是某个学生一时冲动偷换了喂食。她或许以为来沙尔水是一种催吐剂,想让佩尔斯把它全呕吐在综合护士协会视察员身上,这样就会使这场示范显得更活跃一些。这是一个古怪的玩笑,但一年级这帮粗野的年轻人做得出来。而三年级这些小家伙想必知道这种东西会对胃产生什么作用。」
「那么法伦护士的死呢?」
「啊,我想那应该是自杀。那可怜的女孩毕竟怀了孕。她一时间或许灰心到了极点,找不到活下去的勇气。她三年的学业白费了,又无家可归。可怜的法伦!我认为她并不属于那种会自杀的类型,但也许是一时冲动。大家纷纷指责斯耐林大夫,他负责学生的健康问题,不该让法伦流感刚好就返回大楼。她不喜欢休病假,住在病房里和在病房工作是两回事。最近也是一年之中最不该让人去休假的时期。她就算休假也还是待在学校,没地方可去。得了流感之后,她也没办法帮上忙,这也许就使她情绪低落到了极点。这种流行病有某些相当险恶的副作用。她要是有人可以袒露心事就好了。只要她开口,一屋子的人都会乐意帮她。可是她就那样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想想都可怕。来吧,让我再给你倒一杯。尝块松饼吧,它们是自家做的,我那出嫁了的姐姐时不时地给我送些过来。」
达格利什从她递过来的饼干筒里拿了一块松饼,说起有人认为法伦护士的自杀除了怀孕之外,也许另有原因。可能是她把腐蚀剂放到那天的牛奶里去的。在那特定的时间点一定有人在南丁格尔大楼看见她了。
他狡猾地提出了这个看法,等待她的反应。当然,这个看法她并不陌生,南丁格尔大楼里的每一个人必定都想到了。只是她的头脑过于简单,对于一个资深侦探居然把他的案子坦诚地拿出来和她讨论,她竟然没有感到奇怪,居然愚蠢到没有问自己这是为什么。她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
「绝不是法伦!那是一个愚蠢的鬼把戏,而法伦绝不是一个傻瓜。我告诉你,任何一个三年级的学生都知道那种东西是致命的。如果你认为法伦想杀害佩尔斯,她为什么要那样干?我得说她是那种最不会事后悔恨的人。如果法伦打算杀人,绝不会将时间浪费在事后悔恨上,更不用说怀着悔恨自杀了。不,法伦的死可以让人理解。她有流感后的抑郁症,会认为自己解决不了孩子的问题。」
「由此看来你认为她们两人都死于自杀?」
「嗯,我对佩尔斯是否是自杀还不太确定。谁要是选择以那种痛苦的方式死去,一定是神经错乱了,佩尔斯在我看来是个心智十分健全的人。但那只是一种可能的解释,不是吗?我认为不管你在这里待多久,都不可能证明有其他的说法。」
他想从她的声音里探测出一种隐藏的自鸣得意,便出其不意地瞧了她一眼。但是那张瘦脸上除了通常那种模糊的不满神色之外什么都没有。她正在吃松饼,用她那尖利、洁白的牙齿咀嚼着。他能听见牙齿锉磨饼干的声音。她说:「如果一种解释都行不通的话,不确定的那个说法就必定是真的。切斯特顿【6】说过类似的话,不是吗?或者说这话的另有其人。无论如何,护士们不会互相残杀。」
「有一个威丁汉姆护士。」达格利什说。
「她是谁?」
「一个不讨人喜欢、让人不愉快的女人,她给她的一个病人,一个叫巴哥利小姐的人下了吗啡。巴哥利小姐听了别人不怀好意的劝告,将她的钱和财产留给了威丁汉姆护士,以换得在私人疗养院里进行终身治疗。她做了一桩蚀本生意。威丁汉姆小姐则被处以绞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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