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斯特森说:「他死时佩尔斯护士就在身边。」
「很显然,在他生命的最后一个星期几乎就只有佩尔斯护士一个人在照料他。我来看看护理记录能告诉我们些什么。」
护理记录提供的信息比医疗文件要少得多。佩尔斯用她那细心女学生的字迹记下了有关病人的细节,如体温、呼吸和脉搏,他的失眠和短短的睡眠时间,他吃的药和食物。作为一份认真仔细的护理照料记录,它是无可挑剔的。除此之外就再没有别的什么了。
达格利什合上本子。
「你最好把它还回病房,医疗活页夹也送回原来的地方。通过这些材料,该知道的我们都知道了。我心里相信马丁·德廷格的死与这个案件有关。」
马斯特森没有答话。像所有与达格利什一起工作过的侦探一样,他对个人的预感有相当大的尊重。这些预感也许看起来说不通,有点反常、牵强,但常常被证明是正确的,所以不能忽视。他也不反对夜里去一趟伦敦。明天是星期五,贴在大厅公告栏里的时间表显示学生的课程很早就结束了。她们17点之后就没事了。他想,不知道朱莉娅·帕多是否想要坐汽车进城。毕竟,为什么不呢?他出发时达格利什还不会回来。只要小心安排一下就可以了。对于某些嫌疑对象,单独和他们见个面绝对是个乐趣。
7
快到16点30分时,达格利什冒着习俗和谨慎之大不韪,在吉尔瑞护士长的卧室兼起居室内与她单独共进下午茶。她经过一楼大厅时偶然遇见了他,那时,学生上完了当天最后一堂研究班讨论课,从教室里鱼贯而出。她一时冲动,毫不害羞地向他发出了邀请。达格利什注意到这次邀请没有把马斯特森警官包括在内。即便这次邀请是由带有浓烈香味的粉红色手写信纸发出,并包含了最为明显的性影射话语,他也会接受。经过了上午正式的讯问之后,现在他想要舒适地坐下来聆听一些毫无心机、坦率、直白,还微微带点恶意中伤的闲言碎语。倾听时,他表面上看起来似乎得到了抚慰,对听到的内容丝毫不在意,甚至还带着一点玩世不恭的调情,但是那双智慧的利爪已经磨尖了,正等待着抓捕猎物。对于南丁格尔大楼护士长们的情况,他从午饭时的闲谈中听到的比所有和她们的正式的谈话中透露的还要多,但他不能整天跟在护士们后面跑,像捡起遗落的手帕那样去收集她们的闲言碎语。他不知道吉尔瑞护士长会有什么事情告诉他,或是要问他。不管是倾诉还是询问,他都不打算在她那里浪费超过一小时。
除了总护士长的寓所,达格利什还不曾去过四楼的任何一间房间。吉尔瑞护士长的房间之宽敞,以及令人愉快的匀称比例,都给他留下了很深印象。即便是冬天,这间屋子也看不见医院。房间里自有一种宁静,远离了病房和各诊室的喧闹。达格利什想,到了夏天,这里一定非常宜人,除了凝然不动的树尖划破的远山景致之外,一切都不存在。即便是现在,这里也让人感到舒适。拉开的窗帘映衬着正在逝去的光线,煤气炉发出欢快的丝丝声,非常温馨,非常让人心安。摆在墙角的沙发床罩着印花床罩,上面还很仔细地摆放着一排靠垫,大概是医院管理委员会提供的。他们还提供了两把舒适的扶手椅——也罩着同样的花布——以及毫无趣味却实用的家具。不过吉尔瑞护士长把她自己的个性强加在了这个房间里。远处的墙上有一个长长的架子,上面摆放了一排身穿不同民族服饰的玩偶,另一面墙上是一个小一点的架子,上面放的是不同大小、不同品种的瓷猫,种类齐全。其中有一只特别使人厌恶,它满是蓝色的斑点,眼睛凸出,身上还装饰有一个蓝色缎带蝴蝶结。在它旁边支着一张贺卡,上面画着一只雌性知更鸟,它的性别是从它那带花边的围裙和花帽上表现出来的。它栖息在一根树枝上,在它脚边,一只雄性知更鸟正用小虫子拼出「祝你好运」四个字来。达格利什赶快把视线从这恶俗的东西上移开,继续对房间进行老练的观察。
摆在窗前的桌子原来是当作书桌用的,但是五六个银色相框占据了大半个桌面。墙角里有一台磁带录放机,旁边还有一匣子磁带。在它上方的墙上用图钉钉着一张新近流行的玩偶广告画。房间里还有大量不同大小和颜色的靠垫、三个毫不吸引人的厚实大坐垫、一块褐白二色的老虎图案尼龙地毯和一张咖啡桌,吉尔瑞护士长就在那上面沏茶。但是在达格利什看来,房间里最出色的东西是一大瓶冬青叶和菊花,它们整理得十分漂亮,就摆放在一张小边桌上。吉尔瑞护士长出了名地会插花,这瓶花的色彩和线条整理得十分简洁,让人愉悦。他心想,也是奇怪,一个在插花上有如此天赋的女人竟然会满足于住在这样一间粗俗的、装饰过度的房间里。这意味着吉尔瑞护士长可能是一个更为复杂的女人,不像人们第一眼看上去那样简单。表面看来,她的性格很容易让人摸透。她是一个中年老处女,总是叫人极不舒服地过于热情,没有受过什么特别好的教育,人也不是特别聪明,用一种有点虚假的高兴来掩饰自己的挫折情绪。但是25年的从警经历教会了他,任何人的个性都有复杂之处,都有其前后矛盾的地方。只有年轻或是非常傲慢的警察才会从容貌拼图【5】去设想一颗人类的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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