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想法几乎是在赌气。要找一份工作,继续留在东京一年,既要读书,也要展开调查。他突然下定了决心。
也许这就是沦落到上野大杂院的效果。他觉得自己可以在任何地方生存,只要从像是社会谷底的大杂院爬上坡道就好。
如果要工作,该找怎样的工作?
实之走出一高正门,走在本乡路上时,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如果必须长时间固定在某一个地方,即使薪水再好,他也没有兴趣。如果可以,希望找一份可以在东京到处走的工作,即使薪水低一点也无妨。
他的目光突然停在经过面前的人力车上。
车夫?
当车夫的话,就可以了解许多坡道……。
这时,有两个人注视着实之的身影。
一个是在一高附近戴着猎帽,假扮成考生的河田。当他在人群中看到高头大马的实之,便低下头跟了上去。
另外还有一个男人注视着这场跟踪剧,那个人站在暗闇坂路口,假装正在修理一高的泥土墙。他就是之前和镀金一起走在实之宿舍附近那个神情严肃,长着五角形棋子脸的中年男子。他也在暗中注视实之,以及跟踪实之的河田背影。
(二)
像横穴式大杂院的两坪大房间内,裸着上半身,躺在脏脏的蚊帐中睡觉的实之正在做梦。
他正走上坡道。这个坡道叫什么名字?
两侧都是房屋的围墙,藏盛的枝叶黑压压地伸出围墙,坡道上十分昏暗。身穿紫褐色裙裤的女学生走在前面。是保谷志野。那里是土手三番町的三年坂。实之想追上去和她说话。请等一下,你似乎愿意帮助我,但为什么上次去你家的时候,你却用那种轻蔑的眼神看着我……?
不知道哪里传来声音,实之停下脚步。好像是诵经的声音。咚咚咚的应该是木鱼的声音吧。三念寺和其他以前曾经在那里的寺院早就搬走了,难道还留下其他小寺院吗?他再度迈开步伐,打算去追已经走上坡道的志野,顿时发现脚下的感觉变了。原本是平坦的硬地,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荒凉的、长满柔软青草的小径。抬头一看,发现连风景也改变了。坡道两侧高高的围墙消失了,变成高木密集的树林,诵经的声音也比刚才更大声。
不,这不是树林。既不是庭院,也不是天然的森林。
那是神圣的镇守森林。坡道上方右侧出现了红色鸟居。转头看向左侧,有一整排半埋在泥土里的粗糙墓碑面对着马路,可以看到后方的石垒,上方是黑漆漆的树林。诵经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那里果然是寺院。
“不要跌倒啰。”
有人轻声的说,他猛然回头,却没有看到任何人,只有下方冒出轻烟飘向灰色的天空。
“如果不小心跌倒了呢?”
那个人又说:“那就舔泥土。”
人死后会回归大地。泥土会变成微生物,会变成鱼,会变成野兽,最后又变成鸟和人类。
他看着坡道上方,志野已经不见了,却有另一个人在看着他。是阿时。他才闪过这个念头,那个人就消失在空中。他又回头看着坡道下方,包着头巾的女人蹲在地上,她的周围有什么东西冒出来。
是烟。是烧死人的烟。
这里是乱葬岗。必须赶快去坡道上方。
然而,坡道下方有人在叫自已,在叫自己“过来,过来”。
当他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已经摇摇晃晃的走下坡道。坡道下方都是黑烟。不知道是不是风向改了,烟慢慢蔓延到坡道上方。他一边用手挥开黑烟,一边走下坡道。空气中充满异臭。火星宛如有生命般在头顶上飞舞。
对了,是火葬场。这是烧死人的烟,此时此刻,有人的肉体正在被火烧。实之被可怕的恶梦魇住。梦境中,从低谷升起的火也烧向他的身体。然而,在黑色的烟和通红的火的后方,他似乎看到了什么东西。
实之醒来后,呆呆地凝望着满是漏水痕迹的天花板。他调整呼吸,等心跳平静后开始思考。
在梦境的最后,他看到坡道下方。那里是水,是波光粼粼而且清澈的水。
他回想起三个月前,第一次造访霞之关三年坂时的事。走到坡底后是虎之门见附的堤防,对面是已经填土填到一半的濠沟。
当时看到濠沟时,自己也对东京的地形变化深感惊讶。然而,如今却看到了不同的意义。
土手三番町的三年坂底下也是堤防,堤防外就是水流潺潺的外护城河。
矢来下的三年坂呢?距离江户川很远,但东京河道和水路的宽度曾经多次更改,或许以前离水更近。牛、迂的芥坂位在相当高的半山腰,但坡道下方原本应该有河之类的。
三年坂的坡底是水岸?
矢来下的三年坂,以及饭仓的三年坂都没有水。但饭仓以前有火葬场;矢来下是新开发的空地。
自从在保谷家发现家徽之谜,实之的心中就渐渐不太相信所谓的寺町说。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时,实之还信以为真;但仔细思考后发现,只有番町和霞之关符合周围有寺院的这种说法。
实之认为拥有那个家徽的世族才了解真相,也许“寺町说”只是为了隐瞒真相杜撰出来的。
然而,光是“水边的坡道”这个特征,依旧无法成为三年坂名字的由来。“寺町说”是指坡道和寺院内相同,解释了为什么跌倒后,会在三年以内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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