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关于火灾重建的问题,您认为这一带日后将会如何改变?”
教授瞥了一眼戴眼镜的年轻人。
“日后的改变必须取决于当地居民。”
“这意味着,这一带有可能变得更糟糕啰。”
教授蹙了一下眉头,仍然保持平静的口吻说:
“政府当然会有某种程度的规范。但因为这些土地是私有的,要怎么改建是地主的自由,这也是文明国家应有的态度。”
戴眼镜的年轻人性急地继续说:
“我认为从汤岛到本乡一带应该更有文化气息。干脆由大学统一征收这一区的土地,以大学作为主体,建造公园和公共设施。”
教授停顿了一下,发出笑声。
“哈,哈,原来如此。原来这是从不玩乐的内村同学的希望。这么做,帝大学生可能不会有啥意见;但是一高的学生却不会默不作声哟。因为春木町这一带本来是玩乐的好去处。”
戴着眼镜的年轻人,也就是内村,红着脸低下头。
一高是指第一高等学校,是帝大的下一级学校,地点就在帝大旁边。
“像是剧场、说书场,还有寿喜烧店,至少必须允许这些建筑重建吧。”
一个四方大脸的年轻人喜孜孜地发言。他的言行举止很从容,但似乎是为了刻意掩饰内心强烈的野心。
“……不过,最后还不是又变回原来的样子。反正之前的样子也不至于太糟。”
其他学生立刻揶揄道:
“之前的样子不至于太糟!河田,你经常在那里出没,还真敢说呢!”
大脸河田依然保持悠然的态度,不加思索地反驳道。
“什么经常在那里出没,你也太夸张了。比起你,我逊色多了。”
教授再度开口。
“从都市计画的角度来说,很希望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把道路拓宽。我之前也曾经说过,民间很快就会实现让电车在大街上行驶的计画。恢复以往的样子固然也不坏,但如果在重建完成后,再重新整修道路,不是会多费工夫吗?”
学生都点头称是。时代进步了,电车即将出现在东京街头。每个学生脸上都露出欣喜的表情。他们觉得自己正参与设计东京的未来。只有那个名叫内村的学生仍然一脸担忧。
“但是可以禁止妓院吗?如果完全遵重地主的自由,可能到处都会建成大杂院,最终沦为贫民窟。学长,我说的没错吧?”
内村叫着坐在和其他学生有一小段距离的年轻人。那名年轻人轻轻点头后,第一次开口。
“内村,这个情形的确很令人担心,但我相信东京市府应该会充分注意到这个问题。内务省也正在积极的驱逐贫民。老师,对吗?”
“对啊,这所谓的驱逐贫民问题……”
教授闪烁其词,连同杯盘一起拿起红茶喝了起来,但他的视线悄悄集中在几名学生身上……。
下课后,内村和河田并肩走在红砖校舍之间。
“春木町应该建设成公园或是高楼区,把以前的居民全部迁移到郊区。两、三年后,当电车在市区行驶,这一切完全可能成真。”
内村的眼镜反射着夕阳。河田眯着眼瞥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回答:
“的确没错,但日本人向来对自己出生的土地很执着。而且,发生火灾后,也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做其他的生意啊。”
“正因为这样,东京才会慢慢变成毫无计画的杂居城市,难怪外国人看了会惊讶地问,这里是首都吗?东京应该彻底整顿,有一国之都的样子。”
河田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转移了话题。
“对了,你找到父亲了吗?你上次不是说,很快就可以找到他?”
“……唉。”
内村犹疑了一下,“我确实查到不少资料,但始终没见到他。或许他已经不在东京了吧。”
“……是吗?真遗憾。”
河田露出同情的表情,缓缓点头。
“不过,你也不用太难过,反正是他先抛弃家庭的,不是吗?”
内村没有说话。两个人默默地走着。夕阳西沉的阳光在树木中若隐若现,为两个人的脸庞在昏暗中染上一抹红色。
过了一会儿,内村才语气沉重地说:
“……有一件关于我父亲的趣事。当年抛弃我们的父亲竟然在东京写了一本书。”
“写书?真厉害。”
“正确地说,其实是一份原稿。……而且,我父亲在这里另组家庭。”
“另组家庭?”
“……对,他有一个女儿。不过,我父亲后来好像也抛弃了她们。”
“又一次抛弃吗?真过分。”
内村看着河田欲言又止,随即转头看着前方,继续说下去。
“那个女儿目前生活陷入困境。所以我在想,干脆把他那份手稿买下来留作纪念。”
“很好啊,你不需要付很多钱。不过,那份手稿到底是写些什么?他以前是士族,又当过记者,难道是写民权?或者亚洲的概略?”
内村没有回答,他停下脚步。一旁的河田也跟着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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