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时报》也没有采访到阿波提根的首席执行官。不过,文中援引了该公司新闻发言人的话:“阿波提根制药公司强烈谴责对本公司的专利侵权指控,并将全力维护自身的合法权益,坚决反对恶意诬告,绝不接受谈判协商或庭外和解。”
这篇报道到此就结束了,但我的目光还停留在最后这段话上,反复咀嚼其中的含义。
绝不接受谈判协商或庭外和解。
因此,有人便采取了绑架孩子这种极端的手段。他们心里清楚,只有这个办法才能确保自己得到想要的结果,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狂风骤雨般的现实扑面而来,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有多么凶险。这是一桩大案子,牵涉数十亿美元,而且还与心脏病治疗的未来息息相关。无论是从我个人的角度还是从职业的角度来看,这都是前所未有的大诉讼案。
从投机取巧的小网站到大型主流报社,大批的新闻媒体都将时刻关注着案件的进展。全美国都在看着,全世界都在盯着。这群观众,人数众多。他们都期望我做一个公平公正、不偏不倚、沉着冷静的裁决人,一个法律权威的象征,一个掌控全局的“尊敬的法官大人”。
然而,我什么都掌控不了。绑匪们已经证明了,他们才是掌控一切的人,就连我的头发往哪边梳,都由他们说了算。即便他们让我光着身子不穿衣服上法庭,我也得照办不误。我只是个木偶,被看不见的手用无形的线牵制着。而且,如果我在执行命令上出现了哪怕一丁点儿差池,付出的代价就有可能是我女儿的生命。
一时间,面对庞大的现实,我呆若木鸡、心惊胆战,只能抱着胳膊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我觉得双腿发软,已经站不起来了。我努力回忆多年前在瑜伽课上学过的冥想法,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但我只觉得恶心想吐,根本无法平稳气息。而且,我也没法把思想放空,相反,我的大脑中就像交通高峰期的十字路口一样拥堵不堪,无数的念头都争着抢着要冲出来。
假如我再想一想爱玛,想到不管我在经历着什么,她遭的罪都要比我多出十倍,那么我就恐怕要晕过去了。于是,我拼命集中注意力去想艾莉森。我想起她砍柴的样子,每一次挥臂都是一次情感的宣泄。我想起她今天早上有多么坚强,想起她为我们家付出的努力,想起她绝不屈服的模样。她跟我一样心存疑惧,但仍然强撑着挺起腰板、面对生活。
我的目光看向桌上的另一个相框。艾莉森的所有照片里,我最喜欢这一张了。虽然是在婚礼那天拍摄的,但却不是传统的新娘捧花照。照片中的她坐在镜子前梳妆,镜头冲着她的背影。可能有人叫了她的名字或跟她打了招呼,她正应声回头。相机抓拍到了她回眸时的侧脸,而另一半脸则映在镜子中。两张侧颜虽然角度略有不同,但是都写满了希望与乐观。在她即将结婚的日子,在新生活的第一天,她对无尽美好的未来满怀憧憬。
照片中的女人能战胜一切困难。那么,她选择的男人当然也不能示弱。
我勉强抬起胳膊伸向鼠标,关闭了浏览器,然后转向案件管理系统。我想看看,除了两大报纸和一个不负责任的小网站提供的报道之外,“帕尔格拉夫诉阿波提根案”还有没有什么别的信息。
根据时间表,下周一要召开一次审前会议[10]。这是个好消息,意味着本案的进展比我设想的要快。
虽然在审前会议召开之前,还有一些庭前步骤要进行,但那些都在我的职责范围之外,所以这个案子才没有进入我的视线。首先,帕尔格拉夫要提交诉状。然后阿波提根要做出回应。接下来,双方代表律师便参加当事方会议[11],在会上开始讨论双方的争论点(通常是所有方面)和赞同点(一般根本就没有)。同时,他们还会讨论证据开示的问题,这决定了双方将向对方开示哪些证据,如向法庭提交的纸质文件或电子文档以及出庭做证的证人等。
接下来,法院就会召开审前会议,在会上对审判日程进行安排。通常,这些细节工作都由杰里米·弗里兰和珍·安·斯坦福来负责。一般来说,就算是“办案神速”,大型专利案的审理前后也得花上一年时间。
一想到将有那么长时间见不到爱玛,我就感到心痛如绞。
我浏览着诉状和答辩状,只觉得胳膊越来越沉,就像灌了铅一样。我已经明白案子要向什么方向发展了。这一类专利案的审判结果常常取决于马克曼听证会[12]。
“马克曼听证会”这一术语源于20世纪90年代中期最高法院的一个重要判例,即“马克曼诉威斯幽仪器公司案[13]”。当时,最高法院面临着如下的争论:专利的保护范围究竟是法律问题还是事实问题?二者之间有着重要的区别,因为在司法体系里,陪审团判断事实问题(如被告人是否杀人),而法官判断法律问题(如杀人是否违法)。
在马克曼一案中,最高法院裁定,专利权在本质上是由法律规定的,保障了专利发明者在一定时期内独享产品专利的权利。因此,法官必须对单项专利的保护范围做出释义,决定何者包括在该专利的保护范围之内,而何者则已经超出到该专利的保护范围之外。同时,当事各方均需就如何解读特定的声明内容说服法官,其实也就是引导法官顺着他们自己的思路进行判断。
52书库推荐浏览: [美]布拉德·帕克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