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萨姆来安排我们探险的路线,说是路线,其实也只是漫无目的地散步而已。我远远地跟在他身后,等他先穿过枝杈和树丛,免得它们反弹起来,打在我脸上。
萨姆很开心,一路上不住地对他所看到的一切表示惊叹,我很喜欢他跟我分享他自己的发现。仿佛那些好玩儿的东西,只有分享了,才是实实在在的有趣呢。因此,他一直不停地大喊:“爸爸,快看这只蜘蛛!爸爸……这三棵树只有一个树根!爸爸……这是小鹿的足迹!”
我们走到了树林深处,我满足地听着萨姆喋喋不休地表达着欢乐,放任自己沉浸在他那充满惊叹号的世界里。我一直没太在意他说话的具体内容,直到我突然听见他说:
“爸爸,快看那些秃鹫!”
没错,前方的确有一小群尖嘴如钩的秃鹫正紧密地聚集在一摊腐肉上。
“噢,哇!”我按照萨姆希望得到的反应附和道。
萨姆停下了脚步,我离他越来越近,很快就跟他并排着站在了一起。我伸出一只手臂,搂住他的肩膀。我们的位置距离秃鹫还有大约两百英尺,它们完全不理会我们,只顾着享受面前的早餐。这可是顿不小的早餐,足以喂饱七八只秃鹫了。
我本来以为那是一头死鹿,因为树林里体形最大的动物就是鹿了。不过,秃鹫乌压压地围在一起,刚开始我看不清那究竟是什么动物。
然后,有一只秃鹫跳到了一旁。
这时,我看到了一双破旧的黑色平底鞋。
我愣了不到一秒钟,随即便站到萨姆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好了,萨米,”我把他抱起来,指着来时的方向说,“咱们该回家啦。”
他在我的怀里扭动身体,咯咯地笑着,他以为我是假装严肃地在跟他开玩笑。
“不要嘛,爸爸。”
“妈妈很快就要醒了,咱们出门之前也没留个便条,她会担心的。”
“因为爱玛?”
“为什么说‘因为爱玛’?”我明知故问道。
“自从爱玛不在之后,”他提到妹妹的时候就像在提一个历史事件,“妈妈一看不到我就会很担心。”
“是啊,小家伙,因为爱玛。所以咱们还是回家吧。”
回去的路走得很慢。我抱着五十多磅重的萨姆,还得穿过荆棘丛生的灌木,实在走不快。等我们一走出树林,我就把他举起来放在肩头,大步跑回了家。
“你自己玩儿一会儿赛车,怎么样?”说着,我把他放在了起居室。
艾莉森在厨房里。她还穿着睡衣,正煮着一壶咖啡。她的举止很迟缓,仿佛还没有睡醒。
“我需要你在家里看好萨姆。”我气喘吁吁地说。
“没出什么事吧?”
“不,出事了。你在家看好他。”
“怎么——”
“艾莉森,”我打断她,然后靠近了一些,低声说,“外面有一具尸体。还记得昨天你听到的那两声枪响吗?他们杀人了。”
“噢,天哪!”她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我转身准备到屋外去,可她却一把拉住了我的衬衣:“等等,等等。那是……是谁?我是说死了的那个人,你认识吗?”
“不认识。”我撒谎道。
“噢,天哪!”她又重复了一遍,“你觉得是绑匪干的吗?”
“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了。也许是某个可怜的家伙不小心撞见了他们,于是他们就……”
我用手比画了一个开枪的动作。
“那你现在要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当然是去把尸体埋了。”
“但是——”
“怎么?难道你要我报警吗?那他们会出动警车、验尸官和州法医署的人来我们家的。到时候必然会大大惊动执法机关,难道你想那样吗?”
她没有回答。
“你看好萨姆就行了,”我说,“一两个小时后我就回来。”
她松开了我的衬衣。我从后门出去,从车库里拿了一把铁铲。然后便按原路折返,找到了那群秃鹫聚集的地方。走近以后,我一鼓作气冲了上去,一边挥舞铁铲一边大声喊叫,驱赶它们四下散去。
现在,赫伯·思里夫特的尸体已经完全露出来了。我走到近前,发现秃鹫的啄食其实只是给尸体表面留下了伤痕,而最显眼的还是人为造成的伤口。
他头颅的上半部分有一大块肉不见了,他的胸口也有一道狰狞的圆形伤口。这应该就是周三时艾莉森说的那两声枪响造成的。
但是,他身上不止有这两个伤口。整个尸体都变得残缺不全了。他的手指都不见了,昨天寄到我办公室的肯定是其中一根手指。而且,他的牙齿也全被拔出来了。凶手残忍地破坏了尸体上有助于鉴别身份的所有部位。
结果,尸体变得面目全非。作为法官,我已经见过许多犯罪现场的照片了。我以为自己能处理好这件事。可是我错了。看到眼前的情景,我忍不住单膝跪在地上呕吐了起来,直到胃都快被掏空了,我仍在干呕不止。
从法律意义上来讲,这起死亡并不是我的过错,我不是扣动扳机的人。但是,从道德意义上来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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