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我去地下室胡乱弄了一阵,好不容易才搞定暖炉,然后我脱掉衣服,全部都丢进查莉的烘衣机里面,设定一小时低温烘干的时间。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弄错,在部队里,有个下士会帮我洗衣服,衣服被拿走后,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干净又折好的。离开部队后,我常买一些便宜货,穿脏了就丢掉。
我光着身子上楼,跑进哈伯的卧室,花很久时间冲了一个热水澡。我把脸上的睫毛膏洗掉,在热水下面站了很久,然后把自己包在浴巾里,下楼喝咖啡。
那天晚上我已经无法去亚特兰大了。就算我大概在凌晨三点半抵达也没有用,在那时间没有人会让我进屋里去讲话,我没有识别证件,也没有适合的身分,夜间造访会为我带来麻烦。要到明早再去,而且是第一件要做的事,没有其他选择。
所以我考虑补个眠,于是把厨房里的收音机关掉,慢慢晃进哈伯的小书房,关掉电视机,环顾四周。这是一个色调偏暗、摆设整齐的房间,有许多嵌在墙上的木板及几张大皮椅,电视旁边是某个日本厂牌的音响,还有一排排的CD跟录音带,主要收藏的是披头四的作品。哈伯说过,他喜欢约翰.伦农,他曾去过纽约市的达科塔大楼,还去了英国的利物浦。所有的东西他几乎都有──包括每一张专辑,还有几张「偷录作品」(bootlegs)⓱,就是那种用木盒包装的单曲选集CD。
桌上有一个书架,上面放着一堆堆专业期刊,还有一排厚厚的书,都是技术性的银行杂志跟报告。光是专业期刊就占去了书架好几英尺宽的空间,它们看来枯燥乏味,其中包括没有按期收藏的《银行期刊》,还有两期厚厚的杂志,叫做《银行管理》,跟一些叫做《银行家》、《银行家杂志》、《银行家月刊》、《商业期刊》、《商业周刊》、《现金管理公报》、《经济学人》以及《财务邮报》的期刊,全都按照字母及日期排好,都是过去几年以来的未按期收藏,没有一本期刊是整套的。这整排后面是几本美国财政部的政府出版品,还有两期《银行世界》。他的收藏方式很特别,似乎是选择性的,或许那几期待别厚,是哈伯失眠时的读物。
我则是没有失眠的问题。我正要走出书房去借张床睡觉,但我突然想到了某件事。我回到书桌前又把书架看一遍,让手指沿着整排杂志与期刊的书背往下滑,比对那些夸张的刊名下印的出刊日期。有一些是最近出刊的,其中有两本的收藏是断断续续,但是都收藏到最近一期。有十几本都是今年的,总计整整三分之一是哈伯被解雇而离开银行后的收藏。这些都是为银行家出版的,但是当时哈伯已经不是银行家了,他还是继续订阅这些厚重的专业杂志,拿到手后还是会继续读这些复杂的东西。为什么?
我抽出两本期刊看看封面,都是封面上光的厚重杂志。我拿著书,翻开到哈伯看的那几页,看过后又抽出更多期刊来,翻开他看过的地方,在哈伯的皮椅坐下。我身上裹着他的浴巾,由左而右依序把书架上的期刊看完,从最早一期看到最近一期,花了我一个小时的时间。
然后我开始看书。我的手指在整排沾满尘埃的书籍上滑动,看到两个我认识的名字才停下来。我吓了一跳──是凯尔斯坦与巴托洛穆的陈年巨著,书皮是红色皮革,是他们帮参议院某委员会项目小组写的报告。我把书抽出来,快速翻了翻。这是一本很惊人的书,凯尔斯坦以谦虚的口吻把它形容成「反伪钞圣经」,的确名不虚传。他太谦虚了,这本书真的是包罗万象,他们费尽苦心把历史上已知的所有制造伪钞的技术都记录下来,充斥整本书的范例与实例,都是从破获的案件中取材的。我把整本书放在膝盖上,又整整看了一个小时。
一开始我专注在纸的问题上。凯尔斯坦曾说过:纸张是关键。他跟巴托洛穆在后面弄了一个有关纸张的附录,先前他当面告诉我的东西可以说是附录的浓缩版,包括纸张是棉麻纤维混合制成的,还有化学着色剂,以及交织其中的红、蓝聚合物丝线。纸的制造商是位于麻萨诸塞州达尔顿镇的克兰恩公司。我点点头,我知道这家公司,还记得那厚重的卡纸以及淡黄色的棉纸封套,我还挺喜欢的。自从一八七九年以来,那家公司就一直为财政部提供印钞的纸张,每次都是在重兵戒护之下用装甲车运纸到华盛顿,过去一个多世纪以来都是如此,连一张纸也没有失窃过。
接着我从附录往前翻,开始阅读正文的部分。我把哈伯那一堆书都迭在书桌上,随手抓来再读一遍。有些我读了两、三次,不断反复看着那些凌乱散落的艰涩文章与报告,一边比对,一边交叉查询,试着去了解那些难懂的语汇,然后又不断把那一大本参议院的红皮报告书拿来看。里面有三段是我不断来回推敲的。第一段提到哥伦比亚波哥大市有一个成立多年的伪钞集团;第二段讲的则是更早就开始在黎巴嫩进行的伪钞活动──在很久以前的内战期间,基督教长枪党就曾与亚美尼亚的刻版画家合作印制伪钞;第三段则是有关化学的基础知识,有许多复杂的化学程序,但有些字是我看得懂的。我一再来回推敲,慢慢晃到厨房,拿起乔伊那张变成空白的清单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又走回寂静的书房,靠着一小片光线坐下,大半夜都在沉思与阅读中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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