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下来抬头看我,那样子就像正在想我是谁,也像在等待我的回应。不过我根本没有回话,他伸出那臃肿的指头指着我。
「接着你还会被关到牢里。」他说,「被送去坐电椅,然后我还会在你这卑鄙穷鬼的坟墓上痾屎拉尿。」
他拖着笨重的身躯从椅子上站起来,把目光从我身上移开。
「我很乐意亲自料理这些事。」他说,「但我是个大忙人。」
他拖着蹒跚的脚步从桌子后走出来,我就站在那张桌子跟门之间,他走到我面前停了下来,他的胖鼻子大约与我外套中间那颗扣子同高。他仍然用一种困惑的表情看着我。
「我看过你。」他说,「在哪里呢?」
他用目光瞥视贝克与史帝文生,那表情像是希望他们把他说话的内容与时间记录下来。
「我看过这家伙。」他这么告诉他们俩。
※※※
他走出办公室时用力甩上门,我跟两个条子被撇在里面枯等,直到警局队长走进来。他是个高个子黑人,不怎么老,但是微秃的头上已经出现灰白头发,这样刚好为他带来一种高贵气息,看起来充满活力与自信。老式的斜纹软呢西装、鼹鼠皮背心与擦得雪亮的鞋子更显得衣着体面。这家伙看起来就有队长的架式。他示意贝克与史帝文生离开办公室,在他们走后把门关上。他在桌后坐下,并且挥手叫我坐到对面的椅子上。
他打开喀喀作响的抽屉,拿了一台录音机,将它高高举起,把揪成一团的电线拉直,插上电线与麦克风。接着放进一卷带子,按下录音钮,用指甲轻轻弹拍麦克风。录了一会儿后,他把带子倒回来播放,听见指甲的弹拍声才点点头,并且再度倒带,按下录音钮。我坐在一旁看他。
有好一会儿我们都没讲话,除了隐隐约约的嗡鸣声之外,只听得见空气流动以及灯具、计算机的声音,还有录音机的缓慢转动声。老时钟好像很有耐性似的,不管我接下来要做什么,它会永远滴答个不停。这家伙坐回椅子上,两眼狠狠盯着我,或许是他长得高大优雅,他做出双手指头相抵的手势时,显得特别好看。
「好吧。」他说,「有些问题应该澄清一下,好吗?」
他的声音低沉宏亮,不像南方口音,如果他不是个黑人,那模样跟音色倒是像个波士顿银行家。
「我叫芬雷。」他说,「我的官阶是队长,是警局警探部的主管。我知道他们已经对你宣读了缄默权,不过你还不确定这项权利到底是什么。在我们开始之前,必须把这件最基本的事给搞清楚。」
听他说话不像个波士顿银行家,倒像是个哈佛毕业的家伙。
「我了解我的权利。」我说。
他点点头。
「那很好。」他说,「很高兴你能了解。你的律师在哪儿?」
「我并不需要律师。」我说。
「你被控涉嫌谋杀。」他说,「你需要一位律师。你知道的,我们会免费帮你聘一个。你希望我们帮你找个免费的律师吗?」
「不,我并不需要律师。」我说。
这个叫做芬雷的家伙隔着相抵的手指瞪我好一会儿。
「好吧。」他说,「但是你必须签一份保证书,清楚指出我们曾建议你找个律师,我们也愿意免费帮你找个律师,但是你压根儿不想。」
「好。」我说。
他从另一个抽屉里抽出一张表格,填上日期与时间前还看了一下手表,然后把表格推到桌子这一边给我。我该签名的那一行上面印了一个很大的十字标记,他把一枝笔推给我,我签名后把表格推回去。他仔细端详那张表格,把它放进一个皮制公文夹。
「我看不懂你的签名。」他说,「所以我要你先说出名字才能做笔录,然后是住址跟出生年月日。」
接着又是一阵沉默。我看着这个强悍的家伙,他的年纪大概是四十五岁吧。在乔治亚州管辖的地区里面,除非够强悍,不然一个四十五岁的黑人哪有办法干到队长?跟这种人胡闹绝对没有好下场。于是我吸了口气。
「我的名字是杰克.李奇。」我说,「没有别名,也没有地址。」
他动笔写笔录,其实也没几个字可以写,接着我又跟他说了出生年月日。
「好,李奇先生。」芬雷说,「正如我刚刚说的,我们有一堆问题必须厘清。我大概看了一下你的个人物品,你没有携带任何身分证件,没有驾照,没有信用卡,什么都没有。你说,你没有地址,所以我正在想:这家伙到底是谁?」
他没有等我作出任何回应。
「那个剃光头的家伙是谁?」他问我。
我没有回答,我正在看那个大钟,等待分针移动。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他说。
我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完全状况外。一定有人出事了,但那个人不是我。我坐着没有回答他。
「Pluribus是什么意思?」芬雷问我。
我看着他,耸耸肩。
「你是说那句美国的立国箴言吗?」我说,「是不是E Pluribus Unum?❷在一七七六年的第二次大陆会议上通过的,没错吧?」
他对着我咕哝了两句,我还是直视着他,我想他应该是那种会回答别人问题的家伙吧。
「到底是什么事?」我问他。
接着又是一片沉默。他转身看我,我可以看出他正在考虑要不要回答以及如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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