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还留恋着热咖啡,雅子有点依依不舍。
“车况不好吗?”
“上次半夜抛锚,把我们害苦了,是辆老爷车。”
说老爷车是在骗人,贵志开的是一辆旧的花冠车。上次去他家,他还开着那辆车送我到成田。
“刚才你们说今晚回不去,吓我一跳,还以为出事了。”
“不,是说车抛锚的事,没有吓唬你。”
“如果今晚车又抛锚,再晚也别客气,跟我联系好啦。不过我指的是你们在东京期间。”
废话。贵志不由得笑了。
其实找我也白找,我是没话找话,想到什么说什么。
他们俩同时竖起大衣领子向寒风萧瑟的大街走去,我到茶室准备先填饱肚子。
眼前这个入口可能是专供工作人员使用的,门口没挂招牌。从依然如故的玻璃格子门里透出淡淡的灯光,说明里面正在营业。推开门,刹那间我不知所措,跟我记忆中的印象完全天差地别,整个装修富丽堂皇,远远超过了剧场,堪称是豪华餐厅。里面摆着6张大木桌,木桌周围是一圈椅子,意思是要顾客同挤一桌。店内采用间接照明,光线淡雅柔和。
“欢迎光临。”站在外面店门口的店员声音洪亮,伸手指着桌子那边,意思是请随便坐。店里已坐了三分之一的客人,因为坐得分散,打眼一看似乎高朋满座。或许是昏暗气氛的缘故,有客人反而比没客人更显得静谧。我找了一个收银台边上没人坐的角落坐下,一看菜单,我猜对了,是餐厅。除了下酒菜,还列有盐渍鲑鱼子盖饭、葱头肉丁盖浇饭、蛋包饭等米饭。我点了一份不太费时的葱头肉丁盖浇饭和啤酒。
我闲得无聊,一边喝着先端上来的啤酒一边漠然地打量着店内的客人。使我颇感意外的是除我以外,还有很多一个人的顾客,而且年纪大的人居多,可能是因为这一带小餐馆和烤肉店太少的缘故。这里时髦的氛围很适合情侣,而像吧台一样许多人可以同坐一桌的设计也很便于单个顾客光临。
在我这一桌,右手边一对情侣的旁边坐着一个人,干枯的白发说明他已经年迈,可是笔挺的打扮又让人感到他是个卓有成就的实业家。邻桌有一个身穿运动服的秃顶老人,像是附近哪家商店的掌柜,准确地说可能是粮食店或者酒店的老板。我还发现情侣对面的那个老人有些不太对劲,他双手握拳放在桌子上,从刚才就一直挺直腰板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好像在强忍着什么。
可能是旁边那对情侣的谈话不堪入耳吧,如今的恋人不管人前人后都敢肆无忌惮地倾诉爱人间的私语。也许吧,我想。其实我也看在眼里,那小伙子留着鬓脚,大拇指把洁波打火机的盖子一会儿开一会儿关,弄得咔嚓咔嚓直响——习惯太坏。用洁波打火机的人有一半都爱这么干,跟有的人爱抖腿一样。我跟他离得远都无法忍受,对那个老人来说,事情就发生在他身边,想必已经忍无可忍。紧攥着的拳头、挺直的腰板无一不是对晚餐被人断送了的愤怒表现。我看着老人的肩头,一个新的发现令我难以置信:
老人没有呼吸,肩头纹丝不动。
突然窜起一股火焰吓了我一跳,是小伙子点燃了洁波打火机,把老人周围照亮了几分。小伙子把火凑到衔在嘴里的香烟前端,火苗照亮了老人的脸。我吓得差点停止了呼吸,老人的肌肤是透明的。
等回过神来,我屁股已经离开了椅子。老人的肌肤不是白得透明,而是真的透明。火光一直照到皮肤深处,把表皮底下那一层都照亮了。原来是蜡人,我不禁哑然失笑。
我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样一副表情撅起屁股盯着老人在看,那对情侣望着我哧哧直笑。
“你没发觉吗?”小伙子爽朗地问。
我起身从情侣背后绕到老人身后,摸了摸老人的后背。西服的质感告诉我那是真的,可是西服里面应有的弹性却一点没有。
看起来很像真人,却是真的蜡人,老人是蜡做的。邻座的秃头改变了姿势,那是真人,他对面坐着的身穿工作服、戴着厚厚眼镜的老人手握杯子一动不动。其他桌也有这样的蜡人,其中有一位纹丝不动的老太太身穿一件黑色连衣裙,好像要去参加葬礼。
“这是一家特色店,每桌都有老人的蜡像。当初开业曾名噪一时,很多人都知道,也有不知道的女孩子来了之后吓得哇哇乱叫的。”
“弄得这么昏暗不光是为了营造气氛吧?”
“如果是在白天,就算第一次来,听说也没什么感觉。”
我是在晚上一无所知而来,也没什么感觉。因为是喜剧剧场的餐厅,制作公司自然会千方百计把它设计得别具一格。在蜡做的老人的桌前故意放一只碟子,盛着吃剩一半的东西,跟真人吃剩的一样。再一看,老人屁股底下铺着柔软的红色坐垫,而来花钱吃饭的客人却没有。只给老人、而且是蜡制老人用,令人啼笑皆非。
“其他蜡人有坐垫吗?”
“有的。这里的宗旨就是尊敬老人,所以老人都有坐垫,只是不知道多大年纪才叫老人。”女孩子说。
瞧瞧左右,秃头老人果然有坐垫。原来如此,想到这里,我迟钝的大脑不由得一闪念:这家店的确与众不同,那么店名也应该与众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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