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说着,房五郎也笑了。阿近听得微微皱眉。
「这个人真过分。」
「小姐,商人之间的『介绍』,往往都是这么回事。」
房五郎在老家待了五天。见兄弟姊妹都成家立业,过着幸福的日子,他心里欢喜,原本打算到头七办完法会再走,不过……
「我开始想家。」
他很想返回江户。
「不光是思念江户的水。我想早点到赤坂的店家学艺。因为弟弟以利落的手法操刀,有能耐独力撑起一家饭馆。」
――我也想。
「只靠一个锅子卖卤味的生意,我不觉得有什么不满,但也称不上多吸引人。」
要是天一亮就从捣根的城下町出发,以男人的脚程赶路,不住客栈,直接露宿,甚至不排斥借着月光走夜路,两天就能返回江户市内,不过,这是相当吃力的急行军路线。
「但我不以为苦。我想早点回去,心中无比兴奋。」
当时房五郎胸口发出轻快的声响,彷佛在配合着急的心跳。
有三个老旧的沙包。是房五郎年幼时,母亲亲手替他缝制。
「这三个都是用格子图案的碎麻布制成,装着红豆,妹妹以前常拿来玩,之后是大哥的女儿在玩,最后归姊姊的孩子所有。」
――舅舅要拿来当奶奶的遗物,妳就给舅舅吧。
「我向外甥女讨来。上头沾满手垢,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格子图案。不过母亲的缝法真令人怀念。」
缝得很糟――房五郎说。
「像母亲这么手拙的女人并不多见。这个沙包也是,缝得不够密,每次拿在手上抛着玩,就会掉出红豆。当真是世上绝无仅有的沙包。」
就是这样才珍贵,令人怀念。房五郎听着红豆发出的声响,不断迈步前行,第一天傍晚时分,即将来到大道。就在他走进当地人称为「七华狭道」的地方――
「我突然双膝一软,无法动弹。」
并非膝盖出了毛病。他全身没任何一处感到疼痛,但周身虚脱无力,连站立都有困难,冷汗直流。蹲下一样头晕目眩,呼吸急促,苦不堪一言。他呻吟着躺下,但并未变得轻松,眼前逐渐化为一片漆黑。
「我当自己是中邪了。」
房五郎说道,阿近点头表示同意。
「应该是被饥神附身·」
「哦,小姐知道?」
「是的,虽然就奇异百物语来说,是第一次听闻这个故事,不过我老家是川崎驿站的旅馆,所以……」
「原来如此。那么,您是从旅馆的客人那里得知的吧。」
所谓的饥神,又号「饿鬼」。是死于山中或原野道路上的人所化成的幽灵,同时也是妖怪。一旦被附身,会突然感到饥肠辘辘,无法动弹。
「被饥神附身时该如何处理,您知道吗?。」
「听说吃点东西就行了。」
「对。当身上什么也没带时,就在掌中写个『米』字,然后舔一下,同样有效。」
话说,当房五郎在七华狭道无法动弹时,怀里放着用棕叶包好的饭团。
「那是我下午在路上的茶屋休息时,顺便请店家做的。」
虽然离晚饭时间还早,但也没别的办法。他颤抖着打开棕叶,取出饭团,慢慢吃起来。
「说来神奇,吃完后,头晕目眩和冒冷汗的状况全没了。我心想,这饭团当真是帮了大忙,忍不住双手合十,朝饭团一拜。」
他顺便以竹筒里的水润喉,站起身。这条狭道的前后皆不见人影。
「当红叶开始散落,有人说,秋天太阳下山的速度,会像吊桶掉进井里一样,但眼前的夕阳像手中掷出的沙包,飞快落向山的另一头。」
无比寂寥的景象。房五郎突然兴起一个念头。
「倒卧在这种地方,变成饥神的,不知都是怎样的人。」
捣根藩是个质朴的小藩,一年四季的天候都算不上严峻。连七华狭道也不算是什么险峻之地,会倒卧在这里的,都是运气不佳的旅人。
「他们从哪里来,要前往何方?他们的旅行有目的地吗?是否有病在身?我忍不住想到这些事。」
刚才吃的饭团,仍微微在房五郎口中留下余味。
「那不是一般的饭团。」
由于一早赶着出发,没带午饭,所以路上行经茶屋时……
「我吃了那家店引以为傲的豆皮寿司,非常可口。」
所谓的豆皮寿司,是在煮得味道浓郁的豆皮里加进醋饭,做成圆筒外形。这家茶屋会在醋饭中加进切细的腌生姜和炒芝麻,呈现香辣两种风味。
「因为想多吃一点,请他们替我包好,充当晚餐。但豆皮寿司味道较咸,吃了会口渴,不适合充当赶路时吃的便当,我这样跟茶屋的老板说了之后……」
――我家的醋饭不会散开,也能捏成饭团。里头有一半加的是糯米红豆饭。
房五郎回想起来,依旧津津乐道,赞不绝口。
「虽然只是路边的一家小茶屋,但不容小觑,实在很会做生意。糯米红豆饭吃了不容易饿。」
于是,房五郎请老板娘准备饭团,揣进怀里。
「果然如我所料,尽管没有豆皮,光吃醋饭一样可口。生姜让我活力涌现,夏天吃了还可避免食物中毒。同样是经营一家小吃摊,加上我下定决心,等返回江户后,要好好做生意,绝不输给弟弟,所以有种受到鞭策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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