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鬼:三岛屋奇异百物语四_[日]宫部美幸【完结】(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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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地多山,适合水田耕作的土地稀少,河川既短且急,时常泛滥。既没特殊的名产,也没矿山,更无良港。

  「尽管如此,前藩主和领民从遥远的战国时代便一直守护此地,忍受贫困,并肩生存下来,建立密不可分的关系。」

  所以栗山藩才得以存续至今,而这样的关系也成为互相依存的原因

  「他们欠缺一跳脱贫困的斗争心。」

  看在来自筑紫的「外地主公」眼中,着实感到焦急。

  「如果水田不够,就另行开辟。如果河川暴涨,就修正河川的流向。如果没良港,就加以辟建。我们陆续想出许多政策,然而…

  要付诸执行,需要人力和金钱。

  「人力就向领民微调,对男女老幼课予各种劳务。若有谁敢不从,或是没完成工作,就加以严惩,成了以榨取劳力来代替年贡或税金的一种形式。」

  另一方面,资金只能向外举债。这时栗山藩仰赖的,是大坂的商家。

  「很不好对付的大坂商人,以惊人的强力推销手法,不断累积财富。我们不是浪费,是为了藩国,为了领民,为了那些贪婪的商人不会懂的政务着想,所以不必顾忌。这是主公的想法。」

  但这成了第三个困难。

  「不管有再高的志向,目的再怎么远大,借钱总会附带利息,而且有还款期限。」

  如果欠钱不还,便会与债主产生纠纷。

  「当时的藩主,是这次不被认同嗣子身分的少主其祖父,亦即老主公。当时他已值壮年,却是位血气方刚的主君。」

  诉说此事的清左卫门,眼神中完全不带缅怀过往之色。阿近屏息聆听。

  「老主公虽然英明,但凡事重理而不重情,个性方面亦有这种倾向,有时也思虑欠周。」

  对于各种账目、实行节约,他向来都不看重。明明借了一大笔钱,却又瞧不起那些商人债主。

  「用来让栗山藩脱离贫困的这些政策,方向都正确,但得耗费很长的时间才看得到成效,需漫长的忍耐。老主公等不及那一刻到来,一旦不见成果,马上改变政策,加以修正,反倒花费更多不必要的时间和金钱。」

  债台逐渐高筑,家臣不知如何是好,被征调的领民心中的不满和不安更是日益高涨。

  「尽管如此,老主公还是持续主掌藩政,一些工程也断断续续推动。但在老主公担任栗山藩主的第七年,终于出了纰漏。」

  持续借款却迟迟不还,总是一再找借口搪塞,一旦债主前来抗议,便拿出大名的威信屏退。几名债主再也无法忍受栗山藩的做法,一同向当时的老中(注:江户荨府的最高职务。直属于将军,总管一切政务。)陈情。

  「由于债主的说词合情合理,老中接受陈情。所幸,最后是在不对外公开的状况下解决 。」

  栗山藩将累积的债务偿还一半,同时藩主退位,由嫡子出任新藩主。

  「这位主公就是少主的父亲。」

  老主公有三个儿子,长男和次男皆夭折,新藩主是三男。

  「当时他年纪尚轻,只有十七岁……」

  与其说是稚嫩,不如说令人看了不忍。

  「主公自幼身体孱弱,一继任藩主,便常因胸闷的毛病发作受苦。」

  所谓胸闷的毛病,是突然胸口疼痛、呼吸困难,但没有特别的治疗方法。话说回来,是否可明确称为疾病,目前仍存疑,算是一种「精神疾病」。

  有固性格急躁,凡事重理不重情的父亲,哥哥们相继早夭,加上接连施政不力,领民皆被贫困压的喘不过气来,再强悍的人,面对这样的情况也会垂头丧气。偏偏又是身体孱弱的十七岁青年,历经债务风波后,被老中拱上藩主之位。就算他为此胸闷发作,也不足为奇。

  谈到大名之主,不管藩国再小,在阿近这样的市井女人眼中,一样都是云端上的人,但现在她感受到的,不是抬头仰望的憧憬,而是同情。

  「自幼目睹老主公的施政不力,在他拥有振衰起弊的念头前, 一直委靡不振。」

  清左卫门的口吻略显沉重。

  「尽管如此,老主公健在时,倒也平安无事,但老主公退位不到一年便中风,之后情况愈来愈糟。」

  主公什么也不做。

  「他总对下属说,凡事照父君以前的做法即可,一切仿照前例。」

  不管家臣禀报什么,主公都心不在焉,右耳进左耳出。不论是工程、开垦新田、征调领民,还是借款,他什么都不去想,对肩负的责任视而不见。

  「老主公已不在人世。这么一来,众家老和各奉行便根据往昔施行的政策,各自为政。」

  藩内固然有人材,但也有庸材。有人立志为栗山藩效忠,勤奋工作;有人空有志向,光说不练。一旦有人因一些小事意见相左而营党结派,便有人会刻意操弄权势斗争。

  最后,栗山藩内只剩冲突与纷争,什么也没变,跳脱不出贫困的泥淖。

  「只是白白浪费光阴。」

  清左卫门微微叹气,手伸向变冷的茶杯,于是阿近以眼神示意,重新为他沏一壶茶。弥漫湿气的空气中,升起一股新叶的芳香。

  「谢谢您。」

  「只是粗茶,不成敬意。」

  「不不不,在藩邸里我们都喝白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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