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泣童子:三岛屋奇异百物语参_[日]宫部美幸【完结】(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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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天色昏暗看不清楚,不过,那应该是家里最早起的女侍总管。」长治郎跃下庭院,头也不回往外逃,逃向宽广的地方。原本揣在怀中的棉被,他根本不记得丢在哪里。猛一回神,他发现自己浑身沾满雨水和污泥,一个陌生大叔抱着他。那大叔抱着长治郎,跑了将近五十公尺远。

  「只有我捡回小命。因尿床保住一命,年仅十岁的我成为孤儿。」长治郎的父母双亡,被压在店内的断垣残壁下。三目屋的伙计和邻居同样在这场灾难中丧命。

  阿近默默颔首,并未开口。

  「虽然我是独生子,但在批发街上,有从小一起长大的堂兄妹及玩伴。」其中有特别要好的两个女孩和一个男孩。不论上私塾或去澡堂,都形影不离,也常到彼此家中游玩。

  「两个女孩分别是小道和小千,男孩是小初。」宛如搭配旋律唱歌般,长治郎举出三个孩童的名字。

  「他们都下落不明。」

  不同于长治郎的父母和其他大人,与长治郎感情深厚的三名孩童,始终遍寻不着遗体。约莫是身躯娇小,掩埋在瓦砾堆里,或被冲往远方。

  不过,也可能还活在世上。搞不好是受伤无法行动,在某处疗养,才无法马上和他见面。

  长治郎满怀期待,在救难小屋里像小狗般颤抖着。等上一、两天,熟悉的人或许就会来找他。只要等三天,或许就会有人来呼唤长治郎的名字。他心心念念度过好几个夜晚。

  期望终究是落空了,长治郎一直孤伶伶一人。

  「土石流过后,雨终于停了。街道完全走样,港口和船只不堪使用。不赶紧想想办法,幸存者会在饥寒交迫下丧命。尤其是老人和孩童,在官府安排的救难小屋里的生活十分严苛。」町内开始有眼疾传染开来,由于用水混浊,愈来愈多人腹泻。

  「因此,船主为我们开放他位于北方的另一栋宅院。像我这样的孤儿和老人,共二十多名老弱妇孺,移往那栋宅院。」这栋山中宅邸,原本是船主家的养老居所,人们称为「御门山庄」。「御门」是当地对财主、有钱人的称呼,而在三岛町,指的当然是船主。

  「那是颇有年岁的宅邸,虽然座落山中,却和寺院一样铺上砖瓦屋顶。区区一个养老居所都盖得这么气派,江户人或许会感到不可思议,但在渔师町,船主的权势就是如此大。」鲤鱼旗的那双大眼,闪着微光。

  「我们的御门果然家财万贯。当时大伙还引以为傲,觉得很可靠。」就在这里等吧。或许有人会得知消息,前来迎接我。或许我的三个玩伴随后会过来。

  「船主的山庄宽广,有许多房间,无法一次逛完。主屋与别屋以廊道相连,底下有座涌泉蓄积的圆池。大概是下雨的缘故,池水混浊,一只约一尺(三十公分)长的鲤鱼翻着白肚,浮在池面。」船主安排长治郎他们住在别屋,准许他们用井水煮饭,洗澡和洗衣则用池水。虽然长治郎年幼,但既没生病,也没受伤,几乎整天都忙着汲水砍柴。

  「在帮忙大伙的过程中,我的注意力渐渐转移。要是一直抱膝坐着不动,总不禁悲从中来,泪流不止,迟早双眼会融化。」不过,毕竟只是个十岁的男孩。长治郎在描述时,眼皮不住颤动,说明当下他真的哭到眼睛都快融化。

  「从山庄俯瞰町上,每天火葬场都冒着烟,然后那些烟会随海风流向大海。」如今年约五十,已是退休生意人的长治郎,说话时眼皮颤动,却没涌现泪水。

  「和我同房的老婆婆,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份月历,贴在墙上。我看着月历,细数土石流爆发后过了几天,及我们来到山庄几天。」所以,我清楚记得,那是来到「御门山庄」的第五天早上。

  「醒来时,我已回到家。」

  咦?阿近没出声,只是瞪大双眼。长治郎望着阿近,缓缓点头。

  「我发现自己在批发街上的家里,一向与父母睡成『川』字的房间。」父母的棉被已收好,似乎只有长治郎睡过头。

  「我揉着眼起床,不断重新审视看见的景象,确实是我家。母亲的枕头、父亲当棉被用的棉袄,都是我熟悉的物品。」长治郎不由得趴下嗅闻母亲的枕头,闻到熟悉的发油香味。

  「忘了前因后果,总之我冲出房外。来到走廊,瞥见后方庭院的脱鞋石旁,摆着父亲去年在夏日庆典时,在夜市买的土陶蛤蟆。」走廊的转角,及前面房间纸门最底下的方格有个破洞,都是他朝思暮想的老家模样。

  可是,空无一人。感觉不到其他人的动静,只见悠闲和煦的春阳照进屋子。

  长治郎在熟悉的屋内来回奔跑,暗暗想着:这是梦。我梦见的是被冲垮的家。

  「虽然不见人影,但感觉得到人的气息,彷佛刚刚还有人。」长治郎抬起手,指着前方,示意「在那里」,阿近跟着望去。或许只是凑巧,不过大坂屋老板恰恰指着阿陆和阿胜藏身的地方。

  「在我移动目光前,确实有人。到底在哪里?我在屋里东奔西跑,但人影倏然闪动,旋即消失,只在眼角留下残影。」厨房里没有用火的迹象,却传来味噌汤的香气。长治郎冲向土间15,伸手搭着炉灶上的铁锅盖。就在这时……——小长。

  「某个地方传来一道声音。」

  ——来玩捉迷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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