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治郎缓缓说出这句简短的话语,阿近注视着他。
「是您认识的人吗?」
那张鲤鱼旗般的大脸点点头。
「是小道。」
「跟您感情很好的女孩?」
「对,是我的堂姊小道。她是批发街最靠近港口的『一目屋』老板的女儿。大我两岁,十分照顾我,是个活泼的姊姊。」小道,妳在哪里?长治郎朗声应道。他环视四周,不断呼唤着:小道、小道。
——小长,来玩捉迷藏。
长治郎与三个玩伴感情很好,不分屋外或屋内,经常一起玩耍。他们尤其喜欢在彼此家中玩捉迷藏。
原来又是要玩捉迷藏。跟小道一起玩捉迷藏,是吧。
「我呼吸急促,在梦里依然感到心脏怦怦跳。」那么,小道躲在哪里?
后方传来关门声,长治郎猛然转身,差点踉跄倒地。此时,他发现厨房的橱柜拉门刚关上。
那拉门夹着一条红腰带,彷佛在吐舌头扮鬼脸。
「我一眼就看出是小道的腰带。」
长治郎冲到拉门前,刚要碰触腰带时,忽然有股力量往内扯,腰带瞬间消失。
接着,有人喊他「小弟」。
「听到那声叫唤,我赫然醒来。」
长治郎身躯一震,以左手轻抚右肘。
「我坐在『御门山庄』房内的棉被上。之前拿来月历的老婆婆,名叫阿清,她一把抓住我的手肘。」小弟,你在说梦话喔。
「她摇着我,叫我清醒。」
的确,长治郎在起床前,做了个短暂的梦,但又感觉不像梦。母亲发油的香味仍残留鼻间。
还听得到小道的声音,感觉到她的存在。尽管只有短暂的瞬间,但那段温柔、幸福、令人怀念的日子,浮现脑海。
「梦境如此虚幻,却像在我干涸的心灵降下甘霖。」伴随怀念之情涌上心头的悲戚,长治郎连同早饭一起咽进肚腹,投入当天的工作。
「下午,一名从町里运来米和味噌的船主手下,在山庄找我。」他蹲下身,注视着我说:
——你是「三目屋」的少爷,也是「一目屋」的亲戚吧?
长治郎点头。于是,男子粗糙的手放在长治郎头上,轻抚一下,继续道:
——今天早上,在港口发现「一目屋」的女儿。
「他说着『太好了』,再度轻抚我的头。他的手劲好大,我暗暗喊疼。」——之前「一目屋」只有女儿的遗体没找到。
土石流吞没阿道,一路冲向海边。遗体遇上大潮,又冲回港内。
「我顿时觉得自己在作梦。」
长治郎当场蹲了下来,双手抱头,久久无法动弹。
「小道是特地来通知我,说她要回来了。」
——抱歉,让你一个人担惊受怕。
打从刚才起,长治郎的言语中便掺杂关西腔,约莫是回到儿时的心境吧。
「小道就是爱多管闲事。我态度高傲地吐出这句话,挨了阿清婆婆一顿教训。」阿清婆婆边哭边骂,长治郎才得以混在她的哭声中偷偷流泪。
「在别人面前流泪,压抑许久的心情彷佛会完全瓦解,我一直在忍耐。」长治郎端着茶碗,阿近静静重新沏茶。隔着茶香与淡淡热气,长治郎暗暗吸着鼻涕。
「两天后的早上……」
又发生相同的情况。
「不过,这次换成在别人的家。」
一早醒来后……不,这一样是梦,算是在梦中醒来,但他不是身处山庄,而是别人的家。
「那不是我家,也不是陌生的屋子。其实是隔壁的『长田屋』,与我同年的初太郎家。」这应该就是小初,长治郎的第二个朋友。阿近暗暗点头。
「长田屋」专门批发柴鱼片,是获准直接出入城内的名店。初太郎是未来的继承人,有个出生不久的妹妹,一家人下落不明。
「由于是第二次经历,我虽然是个小孩子,却相当冷静。」——这是小初的家。
一样空无一人,但感觉十分温暖,彷佛刚刚还有人在。
「我常到小初家玩,而且批发街的店面都建得颇相似,我很清楚屋内的格局。」前往常和小初一块玩耍的地方,也许能感觉到小初的气息,或是听到他的声音。在梦里,长治郎极力压抑不安,在屋内来回奔跑。
「我找过和小初一起玩泥丸子的井边,及通往位于二楼的阁楼,之前玩竹蜻蜓的那处阶梯。」长治郎东奔西跑,停下环视四周时,发现回响在空无一人的「长田屋」里,那匆促的脚步声,不光是他一个人发出的。
「还有一个孩童。我边跑边找,他在我前头,只要我一停下,他的脚步声便跟着停下,似乎在观察我的动静……」原来又是玩捉迷藏。
——今天是和小初玩捉迷藏吧!
长治郎在梦里朗声叫唤。接着,某处传来孩童的笑声。
——小长当鬼。
「我忘不了小初开心的笑声。」
长治郎当鬼。好,我一定会找出小初。长治郎努力四处找寻。
「大小姐,和朋友一起玩捉迷藏时,我不太会躲,但当鬼我可是很厉害的。」总是一转眼就找到他们,有时他们会觉得这样没意思,拌起嘴来。
「唯独一次例外。那场大雨发生前半个月,我们玩捉迷藏,小初躲得隐密,我怎么都找不到他。」当鬼的长治郎,加上先抓到的两个玩伴,三人一起找寻,依然找不到小初。
52书库推荐浏览: [日]宫部美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