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可靠的小道,脸色渐渐发白,担心地说:『小初该不会被妖怪抓走吧?』于是小道的表妹,我们四人中最年幼的小千,哭了起来。」长治郎也感到不安,差点跟着哭出来,但毕竟是男孩,自觉得振作。他背起小千,劝阿道别往坏处想,继续在屋里梭巡。
「不久,怪事发生了。」
除了背后的小千在哭,长治郎听见另一个哭声。
「是从茅厕所在的后院传来。」
三人急忙赶往后院,只见洗手钵后的山茶花树底下,有个翻倒的大水缸,正微微晃动。
「那是大小足以伸手环抱的水缸,但有裂痕无法使用,『长田屋』的人便搁置在那里。」哭声从水缸里传来,走近才听出是初太郎的声音。
「原来小初躲在水缸里。」
由于孩童身子骨柔软又纤瘦,所以能钻进宽口的水缸,可是,当他想出来时,肩膀却卡住,怎样也出不来。出来与进去的方法完全不同。
「小初不知如何是好,愈想愈害怕,忍不住哭泣。」眼前的情况孩子们应付不来,只好找大人来打破水缸。不光是初太郎,四个孩子都被叨念一顿。
「那是我想忘也忘不了的一段往事。」
尽管是梦里的「长田屋」,但既然是和小初一起玩捉迷藏,他一定会躲在后院的水缸里。长治郎暗暗想着,毫不犹豫地冲向后院。
——在山茶花树底下。
那里确实有个宽口的水缸,正微微摇晃。
「找到小初了!」
长治郎开朗的声音,彷佛在「黑白之间」的横梁与透气窗之间跳跃。
「我大叫一声,扑向水缸。」
忽然,梦里的水缸无声无息裂成两半。不见初太郎的身影,但隐约有人的气息。
「他迅速从我腋下钻过跑远,还嘻嘻笑着。」
——小初,你好奸诈。
长治郎握紧拳头挥舞着,倏然醒来。他在山庄的别屋里,阿清将他紧紧搂在怀中,一脸担心地望着他。
「阿清婆婆问:『小弟,你又作梦了吧?』我像从梦里跑回来,喘息不止。」长治郎气喘吁吁地告诉阿清,他梦见初太郎,梦见「长田屋」。
「我跟阿清婆婆说:『所以,今天小初会回来。』」果然,在「长田屋」不单发现初太郎,也寻获他的父母和妹妹。遭土石流压垮的房子底下,他的父母像要护住孩子,紧挨着他们。
「还是流鼻涕小鬼的我,什么都不懂。阿清婆婆特别叮嘱:『小弟,这种事绝不能随便告诉别人喔。』」的确,如果说出去,不晓得别人会怎么想。
「只有阿清婆婆和我守着这个秘密。」
「憋在心里肯定很难受吧。」
那是长治郎百思不解,仅能暗藏心中的谜团。
「一旦做了那个梦,便会寻获下落不明的亲友。投靠山庄的其他人有类似的遭遇吗?我非常在意。阿清婆婆似乎有同感,暗中向周遭的人打探,仔细聆听他们的状况,但没人和我一样。」长治郎感到十分不可思议。
「为何只发生在我身上?亲人下落不明,心中难过痛苦的,并非只有我。」说到这里,长治郎莞尔一笑。「我没别人可问,便缠着阿清婆婆:『为什么我会遇上这种事,婆婆一定知道吧?快告诉我原因。如果妳不告诉我,我就去问别人。』」阿近跟着笑了,孩童会有这种反应也无可厚非。
「阿清婆婆怎么说?」
「碰到困难,就请船主帮忙。」长治郎回答,「这是当地居民的习惯,阿清婆婆也不例外。」——这是拜船主的威仪所赐。
「她并非信口胡诌。传闻三岛町的船主家,代代拥有千里眼。建造那座山庄的前任船主,当家三十多年,总能提早三年预言何时会大丰收、何时会闹渔荒,从未失准。」阿近连连点头附和。
「继承此种血脉的人物居住的山庄,或许暗藏意想不到的神通力。」——山庄本身就像神明一样。
「阿清婆婆认为,山庄怜悯我这个孤儿,一发现我的同伴,便施展神力通知我。」所以,长治郎看到的,不全然是「梦境」。可能是预知未来的幻影,这也是千里眼的能力。
「我不懂什么『千里眼』、『神通力』,只觉得好似神奇的机关。」——这座山庄该不会设有自动机关吧?
「您小时候看过自动机关吗?」
阿近一问,长治郎登时飞越四十年的岁月,变成小长的神情,点点头。
「恰恰在土石流来袭的一年前,一群流浪艺人来到三岛町,藉自动机关进行表演,盛大演出约半个月,颇受欢迎。」长治郎和要好的三个玩伴,都央求父母带他们去看表演。
「没有黑子16帮忙却会动的人偶剧,及四季的花朵和景象依序变化的幻灯片。如今看来,或许会觉得是平凡无奇的机关,但在渔师町的孩童眼中,是非常吸引人的稀奇表演。」当时最年幼的小千,记错「机关」一词。
「她老说成『鸡冠』。」
鸡冠——光念就觉得可爱。
「我恍然大悟,没错,这是一座『鸡冠山庄』。」虽然是一个寂寞孩童的猜想,长治郎精神却是一振。
「再来就是小千了,我默默等待着。」
这次等待好一段时日。长治郎看见小千家的幻影,五天后才找到小千的遗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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