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您听了这个故事,一定会做噩梦。」「谢谢您的关心。担任聆听者前,我早有心理准备,请不必担忧。」不久前才听过吃人怪兽的故事。如果会做噩梦,上次的故事更有可能。
由于不能清楚告诉对方,阿近只能尽量展现沉稳。妇人眼中的犹豫并未消失。
「没想到,真的是由您这样的年轻小姐担任聆听者……不,我不是怀疑灯庵先生的说法。」阿近思索片刻,决定主动推她一把。
「三岛屋的店主伊兵卫是我叔叔。他设立奇异百物语,并命我担任聆听者,正因我曾有一段时间和您一样,沉浸在悲伤中。」哎呀,妇人细长的眼眸圆睁。
「约莫两年前,我的未婚夫亡故。他和我自幼熟识,往来密切,我悲伤不已。因此,容我僭越地说一句,您丧夫的伤痛,我多少能体会。」妇人抬起她那和脸型、体型一样丰腴柔软的手,掩住嘴角,微微颔首。
「原来您有过这样的遭遇啊。」
她先是如此低语,接着急忙解释道:
「大小姐,我称不上是什么夫人,只是一个杂货店老板的妻子,叫我老板娘就行了。」阿近一如往常,不过问说故事者的名字和身分。
「那么,老板娘,我也不是什么大小姐,请叫我阿近。」两人之间终于有些笑语。
「话说回来,明明有那样悲伤的过往,还要您担任百物语的聆听者,三岛屋老板真是行事特异。」阿近大大点头同意。「没错,叔叔确实是怪人。」这不是可引以为傲的事吗?
「哎呀。他当然是有什么特别的想法,才如此安排吧。」「叔叔约莫是想让我对世间有更进一步的了解。」阿近回答,「听过各种不可思议的故事,我也跟着开了眼界。这世上常发生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活着时走的路,与死后走的路,各有不同。」留在世上的人抱持的想法,也各自不同。
妇人微微侧头,凝望阿近半晌,突然倾身向前,问道:
「阿近小姐,即使只能见一面也好,您可曾期盼与亡故的未婚夫重逢?」阿近稍稍一顿。
通常会是肯定的答复,但以阿近的情况,很难回答这个问题。
阿近想和他见面,向他道歉,却又觉得道歉也无济于事。
脑子里想着这些事,实在任性。
不过,她没必要勉强回答。妇人双手并拢置于膝上,轻叹口气,接着道:
「如此冒昧,是因为我想告诉您的,正是这样的故事。」期望与亡者重逢的故事吗?
「话虽如此,与亡夫并无直接关联。此事的起源相当久远……」其实是我伯父的故事——妇人解释。
「他在我十岁那年逝世。屈指一数,已是三十年前的事。」故事于焉展开,阿近做好聆听的准备。
「我名叫阿末,娘家也是经营小杂货店。店面位在芝口桥旁的新町。」屋号为「丸天」。
「天井的『天』字外面加个圆圈,所以称为丸天。其实没有特别的由来,只是取两个响亮又吉利的字,再简单不过。」十分有亲切感的屋号。
「我老家的旅馆,同样是一个『千』字外面加个圆圈,称为『丸千』。」阿近应道,「我从没听过屋号的由来。可是简单好记,我很喜欢。」「只有一个字不同,说来也是一种缘分。」阿末莞尔一笑,「我祖父创立的『丸天』总店,位在神田富松町。」阿末还记得总店热闹的情景。
「离这里满近的。」
「是啊。虽然有些自以为是,不过我觉得与贵宝号有缘。」说故事者要来到这里,同样需要缘分。
「新町那边是分店,店面规模较小。但那一带有不少武家宅邸和寺院,所以客人都出身不俗。拜此之赐,生意还算兴隆。」阿末语带怀念。就像现在阿末家有关心母亲的儿女,阿末的娘家也充满温情。
「父亲是家中的三男,名叫三藏。所以,他才会在外面开分店。」继承总店的并非长男。
「是由父亲上面的哥哥,即家中的次男继承,因为长男是个无可救药的浪荡子。吃喝嫖赌样样来,还将哭着劝他的母亲踢倒在地,不断拿家里的钱去赌博,是个败家子。」这番话说得严厉,却不带难过的情绪。阿近马上便得知个中原因。
「过了三十五岁,长男突然有所觉悟,改邪归正,返回家中。」阿末望向远方。
「话虽如此,家里早和他断绝关系。总店由次男当家,而他们的父母,即我的祖父母,已驾鹤归西。」「那么……」
「是的,不管长男怎么道歉,发誓洗心革面,但终究人死不能复生。虽然寄合63之长和名主64居中调解,只要当家的次男不点头答应,就无法认同他和我们的亲属关系。」当时阿末年纪小,不清楚「丸天」内经过怎样的一番交涉。不过,看着父母的愁容,及不时传进耳中的话语片段,她不禁跟着担心。
「总店方面对长男忿恨未平。继承家业的次男,很清楚父母为纵情玩乐的大哥吃了多少苦,无法轻易原谅他。」由于是过去的事,现下连用来冲洗过去的水也已干涸。
「最后是家父介入调解。」
决定由新町的分店收留无处可去的长男。
「身为女儿的我这么说,有点老王卖瓜之嫌,不过父亲真的是善良的人。不论过去如何,血浓于水的大哥哭着为昔日的荒唐道歉,他难以冷眼相待。」——既然春哥说他是诚心悔改,我们就瞧瞧他的表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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