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里的神明吗?」
尽管觉得不可能,平太仍不禁问出声。
「没错,是我。」
不晓得从哪传来一个女声应道。
「是女孩子?」
听得入迷的阿近,忍不住插话,专注说明原委的平太猛然回神。
「嗯,身高和年纪似乎跟我差不多。」
她背对昏暗的小庙,独自蹲在地上。不知她何时现身,又是从哪里出现。回头一看,她已在那里。
「她的刘海切齐眉毛和耳朵上方,发色乌黑,身上一滴汗也没流。头发柔顺地垂在两颊边,像这样甩着头发。……」
平太猛然把脸转向一旁。
「她望着我,两颗眼睛像树果一样大。」
也就是很可爱的意思吧,平太的口吻引人发噱。
「她穿着轻薄的白色和服,连腰带也是白的。那腰带就像剪裁好未经加工的白棉布,身上的和服显得很宽松,袖子和衣襬都过长,穿起来松垮垮的。」
在衣服的遮掩下,看不见女孩的脚。不过,还是看得出她身材纤细瘦弱。
不仅衣服,女孩的肤色也白得近乎透明。
村里的孩子个个皮肤黝黑,彷佛整年身上都涂满泥巴,在这个季节,更是晒得乌黑油亮,犹如人造皮。所以,平太一眼便认定她是大户人家的孩子。
「妳没有随从吗?」
平太一问,女孩冷冷地任凭风吹拂头发,不以为然地噘起小嘴。
「我一直是一个人。」
「但……」
不可能住在这种地方啊。
「妳到底是从哪来的?」
女孩斜眼望着困惑不解的平太,以尖细可爱的下巴朝早矢努了努。
「那是你的马吗?」她问。
「是村长的马。」
「金桥的马是吧。」女孩一脸忿忿不平,「早知道就不帮牠赶走颓马,金桥的马死光最好。」
平太闻言,没感到困惑,倒吓得差点腿软。这女孩竟敢直呼村长的名讳,还臭骂村长一顿,她究竟是何方神圣?
「妳是户边大人的孩子吗?」
对平太而言,比村长更了不起的人,当属管辖小野木的与力――户边大人。再上
去还有山奉行,地位最高的是主君,但城下离此甚远,还没人带平太去过,所以他完全没想到他们。
「户边?」
尽管待在阴暗处,女孩眼中却散发光芒。
「我不晓得户边是哪号人物。现今的代官【注:地方官的职务名称。】是谁?仍是佐伯家吗?右卫门介还没被砍头?」
平太愈听愈胡涂。等他日后常和人聊天就会知道,这块土地当初曾采用代官制度。但其中存在许多弊端,代官掌管土地大权,若是野蛮贪婪的人出任,便会将山林
和村民占为己有,夸耀权势,招致不堪压榨的村民叛变,引来一揆【注:地方武士、农民,信徒,为了反抗暮府、守护、领主,所集结引发的暴动。】。由于有
损主君威严,约莫一百年前改为现今的山奉行直辖制度。,期间历经领地移步,藩主更换,也发生过政变。
当然,年方十一的平太,不可能知晓来龙去脉,他完全没想到女孩会提到那么久
以前的事。从女孩直呼户边大人名讳,及毫无忌惮的态度,平太认定她的家世一定比户边大人显赫。
这下事情愈来愈严重。平太心想,虽然女孩净说些奇怪的话,但应该是误闯山
中,迷了路。
「解救早矢的,是妳吧?」
女孩高高扬起鼻端,「是又怎样?」
「那么,妳坐上早矢吧。我带妳去村长家。」
只要领女孩回金桥家,应该就能知道她的身分与家住何处。她是大人物的孩子,
村长理当不陌生。
此时,女孩首次露出畏怯之色,微微蜷缩着身子。
「我讨厌金桥。」
眼神和刚才一样,隐含怒意。
「而且,我无法离开这里。」
因为有这个东西,女孩斜眼望向身后的小庙。
「这个?」
平太不解其意。半塌毁的小庙、腐朽的鸟居、连一样供品或一束鲜花都没有的老
旧神社,这样的地方能住人吗?
「这里是妳家?」
「不是。」女孩渐渐显得不耐烦。
「我也不是自己喜欢待在这里,是金桥害我不能离开。」
难道这女孩是村长抛弃的孩子?平太又被引往错误的方向思考。毕竟他的智慧和
经验都不够,总是只能想到眼前的事。
「不过,我要是不赶紧通知村长早矢平安,请他派人接应,木材就得留下。」
凭平太的力量,无法将木材扛上早矢的背。
「你是金桥家的长工吗?」
「我爹在村长家看管马厩。」
我是马夫,平太略微提高音量道。其实大人还不准他独自牵马。
「哦。」
女孩上下打量一番平太后,瞇起眼睛,望着掉落地上的木材。
「原来如此。这样正好,金桥的木材由我接收。」
咦?平太直眨眼。
「这是村长向奉行大人缴纳的木材,要送往江户耶。」
「金桥的东西,就是我的。这是金桥献给我的供品,我收下了。」
女孩意外发出破音,轻笑几声。只有这个时候,她看起来有点像老太婆。
52书库推荐浏览: [日]宫部美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