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近快步跨过后门的门坎,染松依旧坐着不动。
「怎么?来帮忙啊。」
「大小姐,妳就这身打扮去汲水吗?」
原来如此,阿近脸上留着待客时的妆。
「衣服湿了晒干就行,反正不会弄脏。」
阿近将衣袖塞进腰带两端笑道。染松噘起嘴,低头望着地面,以发牢骚的口吻问:
「掌柜先生呢?」
「回去了。从今天起,你就是三岛屋的伙计。」
染松难掩诧异,
「他把我留在这里?」
「嗯。」
「为什么?」
阿近反问:「你想回金井屋吗?」
染松的嘴噘得更高。这次并非不满,而是惊讶。
「怎会这样问?」
「也对,现下问也来不及了。掌柜先生说无法再收留你。」
阿近仔细观察染松的神情。只见他频频眨眼,撇着嘴。
「要是不待在那家店,富半先生会骂我。」
「骂你自作主张吗?」
阿近似乎没猜中,染松悄声道。
「他告诉我,絶不能回村里。」
应该是说故乡方言的缘故,染松的话带有浓浓口音。
「我们不会把你送回故乡,这样就不算违背富半先生的吩咐。只是让你换家店待而已。」
你很会打扫呢,阿近称赞道。「扫得很用心,跟谁学过吗?」
跟姊姊学的,染松答。他仍低着头,像在闹别扭,鼻子直呼气。
「真是个好姊姊。来吧,先收拾扫帚和畚箕。那只麻雀在哪里?」
「刚才那个叫新太的带走了。」
他说要替麻雀造坟。
「麻雀会破坏稻米。牠们眼睛很尖,只要有一只发现吃的,马上会成群围聚。所以一瞧见麻雀便得打下,否则后续会非常麻烦。」
他头头是道地辩解,证明自己没干坏事。
阿近莞尔一笑,点点头。「在你故乡都是这么做吧?」
阿近告诉他,江户人不会这么仇视麻雀,甚至相当疼爱牠们。
「所以,下次看到麻雀时,不能随意击落。还有,刚才你那些话,要讲给小新
听,并和他道歉。」
染松低着头,沉默不语。
「这叫入境随俗,懂吗?」
阿近以严峻的口吻强调,染松声若细蚊地应声「是」。
阿近拎着汲水用的桶子,带着染松朝水井走去。这是和隔壁的针线批发商住吉屋
共享的水井。
自来水是由上水道流经地下的石导管和木导管,再从分歧的竹筒转接管分配至每
一口水井。阿近往盖着防尘盖、形状像大水桶的水井里窥望,不自主地屏住呼吸。若连这里都干涸,不仅是我们家,还会给邻居添麻烦。
所幸井里仍有不少水量,且不时有新水从转接管潺游流出。
阿近放心地吁口气。
「大家满嘴水井、水井的。」染松又面露不快,「这才不算水井,根本只是一般的贮水桶。」
对往昔只见过深井的染松而言,江户的水井确实很不起眼。
「说得也对。不过,水带给人的恩泽,不论到哪里都一样。」
阿近边告诉他自来水的结构,边与他合力汲水。在腊月的寒风吹拂下,两人不断
往返于井边和厨房,装满三个水缸后,阿近的手都冻僵了。
染松似乎一点都不觉得冷,仅有鼻头微微泛红。
――这孩子力大无比。
完全没因汲水叫苦。
在厨房歇口气,阿近问道:
「目前暂时没事,不过你一靠近,井里的水就会逃走,是吗?」
阿近没别的意思,但染松以为阿近在责备他。
「我不是故意的。」
「嗯,我知道。」
这是为什么呢?阿近侧头感到纳闷。
「附在你身上的旱先生是神明吧?既然这样,也应该会倾听人们的愿望。要是你诚心祈求,祂会不会让水不再干涸?」
看样子,之前在染松的村子及金井屋里,都没人说过这种话,染松相当吃惊。
「祈求?」
「就是膜拜恳求啊,毕竟对方是神明。」
试试看吧――阿近将染松带往「黑白之间」。
「来,请坐。这次要面向壁服坐好。」
壁龛里除花盆外,还拼着一幅竹林七贤的水墨画。
「对这个膜拜吗?」
染松望着画轴,觉得很不可思议。
「那是我叔叔依样画葫芦所绘的图,虽然是竹林七贤,但要说多灵验,实在教人
怀疑。」
伊兵卫是个没什么闲情雅致的人,沉迷围棋前,他也曾在朋友的邀约下投入某些嗜好,最后都没能持续,水墨画便是其中之一。所以,这幅画轴说珍贵,确实很珍贵,但也仅止于此。
「因为旱先生在你体内,得对着这里。」阿近手掌抵在胸。「要向你的真心祈
愿。」
阿近也是依样画葫芦,但似乎比伊兵卫的水墨画容易让染松接受,只见梁松阖上
眼,双手合十。
过一会儿,他猛然睁开眼,阿近问:「愿望传达了吗?旱先生怎么回复?」
此时,染松噘起嘴。
「一直摆出这种脸,日后真的会变成这种脸喔。」
与其说不满,不如说染松不懂控制表情。只见他表情不变,唯独将噘起的嘴巴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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