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黄昏时分,只听东厢那公子大声吵闹,连称此地僻静无聊。足有一炷香的工夫,方才为仆从劝住。待偃旗息鼓,那仆从满面惭愧敲开我门,连声致歉。我虽极为不快,却想那仆从亦是可怜之人,故此并未计较。
“又过一日,早间我正在专心温习,却忽闻一阵窘急敲门。开门相视,我见那仆从神色慌张。正欲相问,他却抢道:‘还请公子相助!’我问他何事,他道:‘因少爷仍未醒来,我方才自窗棂窥视,却觑见少爷躺在褥上一动不动。不知……’我闻言颇为不快,道:‘日晒三竿,却仍未睡醒?真乃朽木不可雕也!’那仆从闻言却道:‘差了,差了!小人只是忧心少爷出了岔子……’彼时我遂闻言,却仍不以为然,道:‘开门查看,有何不知?’仆从答道:‘小人曾试推舍门,却不料两门被紧紧闩住,开不得。’
我闻言摇头道:‘既如此便喊他起来。’不料那仆从惊慌道:‘小人喊过,只是少爷充耳不闻。’我一闻此言,方才隐感不安,遂忙与仆从一同往僧舍查看究竟。透窗而视,我见那公子哥歪头倒褥上一动不动,推门呼喊亦是不应。我见此,忙往南舍欲寻燕兄商量,却不料南舍大门紧锁,几番敲门不应。我无奈,只得回了公子哥门前,思忖少顷,我一咬牙,遂奋力撞门。几番冲击,终于将那门闩撞断而入。那仆从忙一个箭步上前,查看公子哥状况。我正欲询问,却听仆从失声痛哭,道:‘少爷,少爷!醒醒,醒醒!’我见状忙上前查看,觑见那公子哥面色惨白,早已断气。”
听此言,我、蒲先生、王特使三人登时面面相觑,蒲先生正襟危坐,与宁采臣道:“依宁进士之言,又有人陈尸于闩锁室中了么?”
宁采臣一惊,道:“又?”
“金华县令张大人彼时曾在寺中寻着具惨遭开膛的尸首,亦是在上锁舍内所见。”蒲先生道。
话音刚落,只听聂小倩答道:“先生不必疑虑。无论小女或是夜叉,皆有穿门而过之能。”话毕又低声道,“实不相瞒,小女曾为姥姥手下之鬼,受迫迷害过往路人已久。彼时相公所见二人,皆为小女所害,实是愧疚!所幸相公义薄云天,救妾身脱离无边苦海,不然小女怕是要遭永世之劫难!”
王特使听此问道:“若姑娘不忌,可将迷害路人之法说来?”
聂小倩点头称是:“我见人时,早藏迷魂锥在手,若有狎昵我者,我遂寻机刺其足底。中招者当即茫然若失,没了知觉。随后,我便自伤口摄取其人鲜血,以供姥姥饮用。此外,另有化作金锭模样的罗刹鬼骨相投,如有人贪心留存,必将为其截取心肝。以此两者相诱,过往路客尽投罗网,唯有相公一人刚直自重,免于灾祸。相公实乃圣贤,妾不敢欺。”
宁采臣忙道:“娘子受累不知多少余载,只恨我营救来迟!”
见聂小倩之辞与张县令之辞无二,我心中暗暗记下,蒲先生则开口问道:“敢问彼时宁进士见那公子哥的尸首,足底可有锥刺之迹?”
宁采臣道:“有的!彼时那公子哥不白而亡,我与仆从四下寻不得死因,唯在足心见着一处小孔,细细有血出。彼时我不明其中奥妙,而那仆从又痛哭不止,劝不住,我思忖考试临近,便只得宽慰仆从几句,独自回了僧舍温习不顾。却不料第二日临近午时,我饥肠辘辘,正欲外出购得饭食,方才想起自昨日分别起,便再未见过那仆从。我心中隐生不安,遂忙往其住处寻找。推门而入,我见那仆从躺在席上一动不动。我暗叫不好,忙取其足查看,却见其足心亦有一小孔,血水潺潺而出。我见状大惊,想此二人莫不是遭了奇特毒虫,遂将屋内小心检视,却寻不得半点蛛丝马迹。
“折腾半晌,我心中仍毫无头绪,便只得就此作罢。我回了屋,将舍内各处角落仔细检视一番,见无有异样,方才重新展卷温习。待到黄昏,我听门廊有脚步声,望去,见是燕兄得返,遂忙招呼上前,将两日内寺中主仆二人暴毙之事与他说明,问他有何见解。燕兄闻言一笑,请我领他寻着两人尸首。
“待燕兄将两人尸首查看一番,与我道:‘宁兄,你可曾尝试搬动此尸?’见我摇头,又道:‘不妨抬起尸首一试。’
“我见那公子哥体态肥胖,料难抬动;正犹豫,燕兄早道:‘宁兄勿虑,一试便知。’我闻言而起,一用力,却猛将那公子哥的尸首抬于半空。正诧异,燕兄道:‘宁兄,此人鲜血尽遭劫取,是故轻盈如此。’我忙问:‘我一早见两人足心有小孔,莫非正是……’见燕兄点头,我又急道:‘何人为之?’燕兄诡异一笑,道:‘此非人所为,当是鬼魅。’言罢,燕兄竟转身而去。我见状急追出门外,欲相问,却见燕兄早走回小舍,进门不顾。”
听得此言,蒲先生忙问:“宁进士,莫非两人遇害时,燕赤霞自始至终不在寺中?”
只见宁采臣一挑眉,答道:“正是。敢问蒲先生如何得知此事?”
蒲先生颔首道:“第一夜书生遇害时,宁进士并未寻燕赤霞商讨对策,更无燕赤霞验尸之举。”
52书库推荐浏览: 滕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