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先生果然颖慧过人,在下受教。早在那兰溪书生入住寺中吵闹后不久,燕兄便不堪其扰,独自出了荒寺。”宁采臣抱拳道。正此时,我不知为何,忽感头皮一阵发麻。我急四下相视,却隐感正对的屏风之后,似是藏有非凡之物紧盯此处一般,令人直感毛骨悚然。
“飞?”耳畔忽传来玲关切相问。
我如梦方醒,遂与她一笑,道:“没什么。”
至于蒲先生,早问道:“宁进士,我以为燕赤霞所言前来赶考之事,怕是另有蹊跷。若真是考生,怎会在考前外出两日,耽误温习?”
宁采臣哈哈大笑:“蒲先生厉害,燕兄实为浪迹天涯之剑客,并非书生。”
蒲先生微微颔首,道:“还请宁进士继续道来。”
“见燕兄回房休憩,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如今想来,彼时我却是胆大妄为:我见燕兄不以为然便也毫不在意,又想坊间有言‘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便笃定心思,径直返归寝所继续温习。”一听此言,我心中不禁暗笑,想来在金华衙门时,王特使亦因此言嚷出衙门,随蒲先生直往北郊荒寺而去;如此一来,二人岂不颇为相似?
正思忖,宁采臣已道:“当晚宵分,我见小倩复来寝所,正欲训诫,却听她表明真身,又言寺中无人可杀,恐明日夜叉亲来取我性命。”话音刚落,聂小倩启朱唇,翩翩道:“方才未与各位贵客道明真身,实是失礼。小女聂氏,名小倩,十八病亡,葬于寺旁已久。本想死后可得安息,却不料遭寺中夜叉胁迫,厚颜侍人,实非所乐之事。彼时小女身堕玄海,求岸不得,幸有相公义气干云,拔生救苦,实乃妾身再生父母。”
宁采臣动容不已,忙牵聂小倩双手道:“若非娘子冒死以实相告,只怕我一早葬身妖腹。娘子却何必自谦?”
执手相看半晌,宁采臣如梦初醒,忙转身抱拳道:“忘却诸位在此,实贻笑大方!失礼甚矣,还望见谅。”
正抱拳笑称不必,我忽感玲悄然握紧我右手,遂与她微微一笑,道:“得解救娘子脱困,我严飞三生有幸。”
随即,宁采臣又道:“待小倩与我表明真身,说过惑人之法,我方才恍然大悟,料想东厢主仆二人正是遭迷魂锥所害。但想来明日夜叉亲来加害,我恐不敌,遂忙问小倩对策。小倩与我道:‘南厢燕生身怀绝技,还请明晚务必与之同宿。’我闻言拜谢,小倩又道:‘请公子临行时取走小女尸骨,迁往宁静之所下葬,远遁此间夜叉。’我点头应允,又问她往何处寻得,小倩答白杨上有乌鸦巢处便是,言罢出门,霎时间消散。
“次日,一早我便邀燕兄同往金华城中酒馆小酌。燕兄欣然应允,待我二人酒足饭饱,我又与店家购得些酒菜,与燕兄同返荒寺继续对饮。席间,我见燕兄兴致正浓,见机与他道:‘我与燕兄意气相投,不如搬来此处共住,也好日夜一同温习如何?’不料燕兄忽警醒道:‘吾从小性情孤僻,不好与人共宿,还请宁兄见谅。’我闻言,料他身为奇人定有隐衷,所谓性情孤僻只是托词,便假意醉酒,执意将行囊搬入燕兄舍内。
“燕兄见我如此便不再推辞,遂将床铺搬动,与我腾出位置。就寝时,与我正色道:‘吾知足下乃是真丈夫,只是吾人有些隐衷一时难以道明,还望宁兄绝勿私翻吾囊匣,违之于我二人俱不利。’我见燕兄绝非戏言,忙拱手允诺。燕兄满意点点头,遂将一木匣置于床边,随即移枕就寝,俄而鼾声如雷。彼时,我躺在一旁草席上辗转难眠,想今夜便是危急存亡之秋,燕兄却只顾沉沉死睡,一时心中甚无把握,只得警觉探听舍内外动静,时刻准备将燕兄喊醒除妖。
“如此挨至一更时分,我听闻窗外传来窃响,遂忙翻身相视,正觑见屋外一处高大人影正移近窗口,向屋内窥视。我见那妖物目光耀如闪电,心中大骇不已。不料正欲叫醒燕兄,却见他放在床边的木匣中一道电光裂匣而出,耀如白练,轰一声将窗口石棂击个粉碎。我正惊诧,却见又一道电光闪入匣中,灭了。
“只见燕兄应声急起,一把抓过匣子查看。我见他开了匣,自其中捏出柳叶般一柄透明小剑,对月光仔细查看,随即又嗅了嗅剑上气味,嗤笑道:‘老妖不知死活,吾人所炼飞剑,也是尔等妖魔动得之物么?哼,却害吾人夜半而起!’言罢,燕兄又将小剑重新缠紧,放入匣中,与我笑道:‘宁兄不必假睡了。’我闻言一惊,忙起身赔礼,只听燕兄道:‘事已至此,吾人亦不与宁兄隐瞒。吾非赶考书生,实为云游四方之剑客。方才夜袭吾等之物,乃是千年夜叉。哼,若非窗口石棂,夜叉当即刻毙命,真乃苍天无眼!然话虽如此,夜叉亦遭吾人飞剑重创远遁,百日之内不得动,宁兄勿忧。’
“我见燕兄正在兴头,遂趁势问道:‘燕兄若不讳,可否将飞剑与在下一看?’
“燕兄点头称好,遂命我将双手摊开:‘此剑为吾族人世代锻炼,如今已有千秋,世间妖魔,无有不破。’言罢,燕兄将包裹去了,捏起飞剑放在我手心。
“我接过飞剑一惊,休看那飞剑细薄犹如韭叶,其重却堪比金砚。燕兄见我颇为狼狈不由一笑,复将飞剑捏起,凑我鼻前道:‘宁兄可能嗅得鱼腥?’待我点头称是,燕兄又道:‘此乃夜叉鲜血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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