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只听蒲先生好奇道:“言至剑客,我等多以是绿林行侠,不类此间人士。”
只听聂小倩答道:“此事小女曾有耳闻,只是真假不辨。”
蒲先生忙道:“请讲。”
“彼时姥姥与众罗刹举宴时,小女与席间侍酒,听闻众鬼说起至古昆吾剑之事:有言盘古一族隐姓埋名,将昆吾剑供奉至今。其族人挑选世间强横鬼魅,血祭此剑以炼之。想彼时燕公子远行至金华,怕是正为斩妖炼剑而来。”言罢聂小倩惊恐不已,道,“想姥姥法力高强,在浙江一地素有名望。依相公所言,燕公子梦中重创姥姥后多有不屑,想必有超乎常理之身手。相公,可否将剑袋取来,与诸位贵客一看?”
宁采臣闻言一愣,道:“因娘子惧怕,我早将剑袋另置他所。”
只见聂小倩温婉一笑,道:“妾身受相公生气已久,已不再惧怕,相公不妨将剑袋取来与诸位贵客一见。”
我正欲开口称不必,却见宁采臣应声而起,抱拳道声告辞,便自往别处去了。
不一时,见宁采臣提一袋破革囊归来,聂小倩登时花容失色,面色惨白道:“此乃剑仙所盛人头之物,如今凋敝至此,不知已杀多少鬼魅!小女今日相视,却仍感毛骨悚然。”
王特使闻言,忙拱手道:“聂姑娘不必勉强。我等既得一见,还请宁进士将此物归位。”
宁采臣点头称是,遂又将革囊提去,俄而复归桌旁落座,道:“待我将飞剑看个分明,燕兄复与飞剑收拢,我二人便深深睡去。第二日一早,燕兄喊我共赴舍外相视,只见窗外破碎石棂上血迹点点,直通寺北。其血发紫色,腥臭难闻。见此我思忖夜叉已除,自当是发掘小倩尸骨之机,便与燕兄托词,称有堂妹病逝,葬在此处。燕兄闻言大惊,急道此处有强横恶鬼,恐我妹遭欺凌奴役,连与我道速将尸骨移往别所。
“我闻此言,借机请燕兄与我共往北郊发掘,燕兄当即一口应允。待我二人寻得锹镐行至北郊,我见四下荒坟累累,果有一棵白杨。我见其上亦有乌鸦巢,遂与燕兄二人在树下祭奠一番,便就地发掘,寻出小倩尸骨。
“燕兄见此,道我不应耽搁,当尽速将小倩复葬。我见此,遂忙将行囊收拾妥当,又与燕兄二人饱餐一顿告别。临行时,燕兄与我方才那袋革囊,道:‘此为剑袋,珍藏可驱离妖邪。’我见燕兄情义殷渥,不禁含泪道:‘燕兄,不如收我为徒,一同浪迹天涯如何?’燕兄闻言却苦笑摇头,道:‘足下刚直信义,可以为此;只是宁兄生为富贵中人,非此道中人罢!’我听此,亦不再强求,遂与燕兄挥泪而别,租赁轻舟返归衢州住所,将小倩尸骨葬在书斋之外。”
话音刚落,只听聂小倩道:“相公,可曾记得下葬时的祝词么?”
见宁采臣一时语塞,聂小倩自道:“‘怜卿孤魂,葬近蜗居,歌哭相闻,庶不见陵子雄鬼。一瓯浆水饮,殊不清旨,幸不为嫌!’相公,哪怕仅有此番祝词,妾身有幸相随,亦不悔也。”
宁采臣闻言微笑相视:“承蒙娘子不弃,彼时萱堂与娘子多有疑惧,苦娘子在外露宿数月,实是惭愧。”
聂小倩摇头道:“彼时嫂嫂病卧不起,苦了家母日夜独自操劳,妾身可做奴婢以报相公大恩,绝无丝毫悔怨。”
正此时,蒲先生眼中忽电光一闪,问道:“请容在下失礼,敢问宁进士亡妻,生前所患何疾?”
不想宁采臣闻言登时浑身颤抖,咬牙道:“此事……此事在下不甚了然。”见宁采臣异常之举,我不禁瞩目相视。想来宁采臣方才言语中,似有无穷怨怒一般。
聂小倩见此,忙搭话道:“嫂嫂身患不明重病,卧床已久。相公苦心为嫂嫂奔走累年以寻良方,却苦于无药可医……”不料话半,只听宁采臣叹道:“小倩,还请不提此事。”
聂小倩忙缄了口,而宁采臣与我等拱手道:“亡妻身染不白之疾,惨遭折磨数年之久。我却只得泪眼相识,无计可施,实是心有所愧。此间还望诸位贵客休要再提此事,且还泉下亡妻一份安宁。”
我闻此言却灵机一动,想聂小倩正乃阴鬼,岂不可代宁采臣探听亡妻消息?但想宁采臣已出此言,自然不好再加追问,也便只得作罢。
正思忖,王特使已拱手道:“宁进士所言甚是,还请节哀。”见此,我、蒲先生、玲亦纷纷抱拳慰唁。待宁采臣一一还礼罢,蒲先生道:“敢问昔日聂姑娘不得就寝宅中之时,‘在外露宿’一言怎讲?”
只听聂小倩应声道:“蒲先生,小女彼时虽为鬼身,但亦需休憩睡眠,当初小女实则每夜返归书斋外之坟就寝。”
蒲先生恍然大悟,拱手言称受教,随即又问:“聂姑娘方才所言‘彼时’,是为何意?”
聂小倩一愣,随即含笑言道:“蒲先生果然明察秋毫。小女如今与相公日夜相伴七载有余,染生人之气已久;眼下已与常人无异。”
蒲先生颔首称是,恭敬道:“在下号狐鬼居士,对奇谈一类兴致非常,若聂姑娘不讳,可容小生再以几事相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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